那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冬天,齐小兵刚到长山煤矿任党委书记,一次党委办公会上,谈到了几名违纪矿工的除名问题。
前来汇报的科长老陈有些犯难,指着一份材料说:“别的都好办,只有这个徐长林的情况有些特殊。这人快五十岁了,独身,退伍军人作风问题,长期与一名妇女保持不正当的关系;第三,爱打架,在保卫科有备案,人送外号‘徐爷。”
齐小兵沉思了一会儿,让老陈先按矿上的条例对那几个无故旷工和盗窃矿山设备的人员正常处理,徐长林的事先放一放,等进一步调查后再做决定。
第二天,齐小兵在秘书的陪同下去几个井口转了转,在返回办公室的路上恰好路过矿上的储煤场,离挺远就听到有人在争吵。到了跟前,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破棉大衣的人拦在一辆装满块煤的汽车前。几个年轻人围在他身旁,赔着笑脸说好话,有人给他递烟,他却把送到眼前的烟推到一边,就说了一个字:“卸!”
几个小伙子一个劲儿地说:“徐师傅帮帮忙,我们哥几个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车装上,放我们过去吧。”
原来这个付煤员就是徐长林,齐小兵便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
“你们拿一吨煤票却拉四吨煤,都这么干,这煤矿还不得让你们掏空了?要么卸车,要么补票,别耽误时间。”
“我说你这老家伙怎么就死脑筋呢,几吨煤,多大个事。”一个留小胡子的年轻人挤上前来:“你就一个看大门的,给自己留条后路吧,要不就你这老光棍,死了都没人抬!”
“放心,麻烦不到你,没人抬我就直接埋在这儿。没有票今天你们就是说破大天也别想把煤拉走!”徐长林把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蹾了蹾。
见双方都有了火药味,另一个小伙子赔着笑脸说:“徐师傅消消气,消消气。”然后压低声音说:“实话跟你说吧,这煤是给咱们新来的齐书记拉的。齐书记刚搬来,他忙着工作,没时间安顿家,我们这是为他解决后顾之忧呢,你是不是应该给矿领导一个面子?”
“给齐书记拉的?”见徐长林似乎有些犹豫,汽车就要往外开。徐长林却直接用手中的拐杖顶在了汽车的保险杠上:“矿领导更要足票拉煤,给群众做好表率。”
小胡子急了,说:“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就来拽徐长林。
徐长林见状顺势把拐杖收回,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如同端着步枪,以拼刺刀的姿势对准了小胡子:“你再伸手试试!”
小青年虽然人多,却没人敢再上前。小胡子笑嘻嘻地说:“别害怕,我们都是文明人,怎么会跟你一个糟老头子动手呢。”
“我连美国鬼子都不怕,还会怕你们几个山猫野兽?如果想动手,徐爷我今天就陪你们练练。”
几个小青年嘴上不闲着,却愣是没人敢动。
僵持了一会儿,小胡子气极败坏地对几个人说:“把车倒回去,卸了!”
一个小青年说:“弟兄们好不容易装上去的,就这么卸了?”
“不卸了你还有啥招?”小胡子看着徐长林,凶巴巴地说:“山不转水转,姓徐的,最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徐长林收起拐杖,不屑地说:“记住,以后要凭票拉煤,别扯那些没用的。”
小胡子一伙卸完煤开着空车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齐小兵很佩服徐长林,本想上前和他聊两句,可想起徐长林还存在其他问题,还是先不接触为好,便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齐小兵一边走一边想,从刚才这件事来看,关于徐长林好打架的结论不成立,看来他是工作认真得罪了一些人。另一个问题是监守自盗,按常规判断,这个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应该有关系。齐小兵猜测他是每天背一兜煤送到那个妇女家,与那女人保持关系。但目前还不能过早下结论,需要进一步调查。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齐小兵穿好外衣戴上帽子,来到付煤场大门外,远远地盯着大门。过了一会儿,果然看到徐长林背着一兜煤走了出来。
齐小兵远远跟着,一兜煤虽然不过三四十斤,但对于跛脚拄棍的徐长林来说却是不小的负担,走一段路就要找地方歇一会儿,这么走走歇歇,半个多小时才来到一处居民区,推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将背兜里的煤倒入院中的煤棚。然后他走进屋,很快就出来了,那个兜子被他叠成几叠夹在了腋下,顺原路返回。
齐小兵虽没见到处分材料中提到的那位女主角,但徐长林盗公这件事看来是属实了。但他就是觉得徐长林这人身上有故事,想去了解。
第二天,他通过主管付煤场的运销科长把徐长林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齐小兵让徐长林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问:“徐师傅,有人反映你经常和人打架,还伤过人,有这事吗?”
徐长林坦然承认:“有。”
“为什么?”
“有人想占公家便宜,我不答应。”
“哦。”齐小兵点点头,“那我再问你,作为付煤员,经常私自往外背煤是怎么回事?”
“我老徐干不出那有损工人阶级形象的事。”徐长林瞪着齐小兵,“希望领导调查清楚了再给我扣帽子!”
齐小兵有些火了,“如果单纯听别人说我还真不一定相信,可昨天我是眼看着你外出送了一趟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