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二那年,分到了文科班,之前的英语课代表去了二班。英语成绩还算不错的我被老师任命为新的英语课代表。那天我第一次去办公室送作业,回来时和孙俏有了交集。
她是邻班的英语课代表,我们之前有过照面,只是点头之交。那天她走在前面,我抓起一团雪向她掷去,正打在她的后腰上。打完我就后悔了。可她转过身,愣了一下,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羞涩的笑。我还在回味,她已从地上捧起一把雪捏成团抛了回来,她站在原地像是在等着我回击似的。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对美女的概念有了知觉,而这种知觉填补了那一刻之前我精神上的所有空白。
就这样,我俩一路追逐到教学楼。我捂着脸上的雪让它慢慢融化,心里暖暖的。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她的样子。大概是着魔了吧,上晚自习时我给她写了一封情书,里面只有三个字:我爱你。当时的我还是太年轻,竟然那么快就向她表白了。
现在想来,一定是我的鲁莽让她觉得我太随便了。她无声的拒绝让我的“爱”刚投出去就石沉大海了。
那时候我们男生寝室和女生寝室只隔了一道双开门,中间用铁链锁着。一到洗漱时间我们就透过门缝往那边看。有人吹口哨,有人说几句大胆的话,那边有的女生会回骂几句,有的则捂着脸跑进寝室。有一晚就在快要关灯的时候,孙俏穿着一套粉色毛绒睡衣出来了。
那一瞬间,我看呆了。不知谁从后面喊了一句,美女过来玩呀。她一抬头正对上了我的眼睛,我躲闪不及,百口莫辩。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推,我的脑袋尴尬地夹在越撑越大的门缝中。孙俏的脸倏地红了,快速跑回了寝室。我当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别推了,谁他妈喊的?那是我第一次说脏话,也正因为这句话,我和喊话的人打了起来。
第二天,就有传言我为了孙俏跟人打了一架。让我焦虑的是,我喜欢孙俏的事四下传开了。晚自习,走读的同学回家了。我溜到了三班,孙俏独自坐在墙角的位置,抬头看了我一眼。刘兵立刻跑过来向我递眼神,让我坐到她旁边去。我的胳膊还肿着一块儿,脸上也贴着创可贴……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不该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刚想走,巡逻老师在教室外走过,我只好先随便找个座位坐了下来。
我拿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巡逻老师不会再来了。教室里开始小声嘀咕起来,然后声音逐渐变大,前后桌的同学开始一起研究数学题,也有三三两两聚到一起玩起了占卜游戏。两人的手同时握在一支笔上,然后问一些问题,用笔来勾选答案。这种游戏本来是个恐怖的传说测试。比如,写几个名字,测试谁跟谁心有灵犀,谁暗恋谁,等等。
我觉得无聊,刚要起身回自己班,孙俏却来到我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我还在想该怎么向她解释那句话不是我说的,她已开口了。你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爸妈过继给了我姑吧?我嗯了一声。你也知道我姑家条件不是很好吧?我又点头。这些都是刘兵告诉我的。她继续说,我小时候很聪明的,现在也不差。比如这些单词,她把手放在了我的英语书上,身子离我更近了。这些单词我看几遍就能记住。我知道你也一样。
她突然把手放到了我的胳膊上,还疼吗?我身子一颤,嗯,不疼了。然后她悠悠地说,以后别干这种傻事了。再有一年,我们一毕业,就各奔东西了。
我的心似乎被刺痛,差点儿喊出声来,不,我们会一直……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听我说,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考上大学,这也是我唯一的机会,你懂吗?我又点了点头。那一瞬间我懂了,但又有一些迷惑。她对未来的思考比谁都多,而且比谁都悲观,但她说这些话时是面带微笑的。我再一次迷失在她那深邃的眼眸里。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数学书,盖在了我的英语书上说,我们做个约定吧,把数学成绩提上来,等下一场雪来的时候我们堆个雪人。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从未来的某个地方传来。这时,刘兵从后面喊,喂,你俩干吗呢?过来玩占卜啊。孙俏起身走了过去,我自然也跟了过去。占卜的结果是我俩会在一起,但是从那天起始终没再下一场像样的雪。
高二很快就过去了。最后一学期大家都拼了命地学习,我们很快就被堆成山的卷子淹没了。高三那年冬天,我盼望的雪终于来了,可是我的数学成绩依然惨不忍睹。后来,她考上了南方一所大学,我因为差了几分只能就读本地的一个技术学院。再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
四年后,我听刘兵说孙俏留在了三亚,那是个没有雪的城市。她到了天涯,我却没有勇气追到海角。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那个未完成的约定?那年冬天的雪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飘着,那个雪人终日在雪地里闪着光。那眼睛像她,也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