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丹38岁,重点高中英语教师,平日爱穿粉色衣裙,连手机套都是粉色的。丈夫常笑话她,每个女孩儿都有一个粉色梦,唯有你沉溺不醒。
周末一家人走绿道,孟丹跟女儿穿粉色亲子装,戴同款发箍。看到路边粉色的野花,她也会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满眼喜爱。遇到这种情况,丈夫总是苦笑着摇摇头,耐心等待。
孟丹想,就算到了80岁,我还是喜欢粉色。
暑假时,舅舅住院了,孟丹赶紧动身回老家。
舅舅有一儿一女,表哥乐乐比她大两岁,表妹欢欢比她小两岁。孟丹5岁时,爸妈支援山区建设,外婆只好带着她住在舅舅家,一住就是三年。
都说舅舅疼外甥,舅舅对她是真好。记得那时看露天电影,舅妈抱着欢欢,舅舅抱着她。她坐在舅舅的大腿上,小脸红扑扑的,舅舅坚实的手臂搂着她,幸福像电流一样在血液里流淌。即使跟父母,她也不记得有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
舅舅家附近有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座石拱桥,表哥常带她去玩。有一次,她的铁皮青蛙掉进了河里,表哥二话不说就下水去捞。河水清冽,鹅卵石历历可数,表哥黧黑的身条像泥鳅一样,“刷——”地扎进水里,溅起一河水花。一次又一次,表哥潜入河底,直到温柔的夕阳融化了小河。那个金色的黄昏,灿烂了她的整个童年。
只有外婆对她格外严厉,生怕她行差踏错。
下了车,孟丹直奔医院。好在舅舅只是摔了一跤,并无大碍。晚上表哥为她接风,欢欢在外地没赶回来。见到表哥,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她和表哥聊往事,聊老屋,聊去世的外婆,聊郊外的那个黄昏。表哥见她拎着粉色坤包,笑了,说:“你还是喜欢粉色?当年为了粉色的风雪帽,你还偷偷哭鼻子呢。”
她脑袋“嗡”的一声,表哥的话像锋利的钩子,生生拽出记忆深处的那件事。
那时的冬天比现在冷多了,镇上的女孩,每到冬天都要戴风雪帽,家境好的买成品,家境差的买来毛线自己织。
临近年关,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她和欢欢要去买风雪帽啦!
一进商店,欢欢便扯着舅妈的手又蹦又跳:“我要粉色的,我要粉色的!”小小的商店,风雪帽只有一个款式两种颜色:粉色和天蓝色。
“小丹,你喜欢什么颜色啊?”外婆轻声细语地问她。
她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粉色”,但她隐隐觉得粉色属于表妹。
况且,外婆是多么喜欢天蓝色呀,外婆总把天蓝色说成月白色。外婆有一件天蓝色的确良衬衣,穿上它,刚硬的外婆都变得柔软了,外婆说,她最爱这件月白色褂子。
她于是垂下头,轻声说:“我随便。”
外婆摸了摸她的头,很欣慰她的善解人意。
风雪帽一到手,舅妈立刻给欢欢戴上了,欢欢“咯咯”笑着冲出了店门。
漫天飞舞的雪花似乎是在为欢欢伴舞,欢欢飞奔的背影像一个美丽的童话。
外婆端详着她的脸,由衷地说:“看看,月白色多好看啊!”
她一扭身也追着欢欢跑进了风雪中,眼泪夺眶而出,她生怕外婆和舅妈看见。
八岁时,她回到了父母身边,风雪帽遗留在舅舅家,她删除了有关风雪帽的记忆。
开学前夕,孟丹让丈夫陪自己买衣服,在试完粉色和白色的裙子后,丈夫对售货员说:“把粉色的包起来吧。”
“等等!”
“我突然觉得,白色更好看。”孟丹对镜子里的自己会心一笑。
丈夫愣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点评:
作品写了一件很小的事,但作者非常注重微型小说“以小见大”的特点,于细微处见真情。女孩有自己的爱好,但为了亲人,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喜爱的一切。一件小事尚且如此,孩子对老人深深的爱,平时无微不至的关怀,一个字都没有写,但我们不是可以真切地体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