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军魂

[ 现代故事 ]

连部发来消息,说老班长的爱人阿娟带着孩子快到哨所了。班长林峰急忙来到营房,郑重地告诉战士们:“战友们,刚接到消息,嫂子带着侄儿马上就到了!”听林峰这么一说,营房里其他六个人都感觉心头一紧……

伴着墙壁石缝间阵阵的风声,隐隐有了抽泣声。

连部要求林峰做好接待,具体如何准备连部没有说。在这个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地方,林峰他们会有办法的。

阿娟是唯一登上哨所的女性,上次来时还是新娘子,这回多了个爱情结晶,自然不能与大伙同住。林峰想到了库房,阿娟和老班长度蜜月就是在库房,那也是他们的婚房。

听林峰一说,几个战士齐动手,很快就把那间石屋清理干净了,细心的事务员还特地加了一床被子。看着整洁又温馨的小屋,还有墙上留下的喜字,林峰的双眼模糊起来,不由喃喃自语:“要是大志在就好了。”

这是一个位于高原雪山之上的边防哨所,一条由三百六十五块石头铺成的石阶,蜿蜒地趴在崖壁上,连通着山上山下。石阶的尽头有索桥与山道相通,桥下便是峡谷,因长年被白雪覆盖着,没人知道它有多深。七个人一个班,长年驻守在这片由人工开凿出来、用石头垒成营房的哨所。每天,在战友们的瞩目下,一面鲜红的国旗日出而升,日落而收,旗杆周边的石块已被磨得光洁如玉。

“报告班长,我看到物资运输车了!”听到站岗战友的喊声,林峰奔到旗杆处,向山崖下望去。只见山脚处一片白茫茫间,有个小黑点在慢慢移动。在这条道上行进的车子,十有八九是给他们运送物资的给养车,嫂子应该就在这车上。当然也有例外,几个月前,一辆部队的越野车,带着两名记者来到山上,对哨所和他们班进行了采访和拍摄,说是为了制作庆祝建军节专题片。

为了确认来的车辆,林峰奔回营房,取来望远镜。这回看得真切了,车头两边的反光镜上扎着红绸布。深山里信号差,怕时有时无的信号会耽误事,便在车头两边的反光镜上扎上绸带,这样能让山上的人一眼认出来,好及时接应。

确认后,林峰心里忐忑不已,忙奔回营房命令大家,全部换上部队刚发下来的新军服,到旗杆下集合。稍息,立正,敬礼;稍息,立正,敬礼……连着训练了好多遍,林峰这才让大家到石阶上去列队迎接。

“全体立正,向嫂子敬礼!”这是林峰的口令,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新兵王志在三百五十级上向嫂子敬礼!”

“新兵李林在三百级上向嫂子敬礼!”

“海兵在二百级上向嫂子敬礼!”

“陆军在一百级上向嫂子敬礼!”

“班长林峰在五十级上向嫂子敬礼!”

礼毕后,战友们齐刷刷地下了石阶,一字排开站在车前又向阿娟敬礼。

没有见到爱人的身影,阿娟忙问林峰,“大志呢?他怎么不下来接我们。”

“嫂子,班长他……”林峰眼里含着泪,不敢正视阿娟,声音也哽咽起来。

一个陪同来的女战士打破了僵局:“这里冷,我们还是先上去再说吧。”

登上哨所,阿娟找遍了整个营地,也没看到自己的爱人,却听得战友们已哭成了一团,心里知道坏事了,抱着儿子无力地瘫坐在那床新被上。

“老班长他、他牺牲了。”知道纸包不住火,林峰喃喃地道出了心里最不想说的话。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即便是雪山哨所,一样也有新老交替的时候,九月中旬时,随着两个老兵的退伍,王志、李林两个新兵正式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也就在迎接他们的当口,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迎接新兵的那天,天气异常晴朗,气温也比往日要高出许多,大家都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作为一班之长,大志带着战友们一起下到石道边,整队迎接两位新成员。

随后,大志背起了王志的行礼包,带着他开始登台阶。

当兵八年,不知走了多少遍,此时的大志心里正默默地数着数,“85……86……87……”,刚数到“88”时,就听到下面有人惊呼“雪崩”!

战士们抬头一看,只见铺天盖地的白雪似泰山压顶般向他们扑来。

石阶的两边都是悬崖,躲是躲不掉的,大志忙后退了几步,把王志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下。刹那间,天地间回荡起巨大的轰鸣声,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终于,整个山谷平静了下来,石阶又一次显现出来,有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随后传来“班长,班长”的哭喊声。回过神来的战友,一起号啕大哭地奔向索桥向下张望,希望能看到大志的身影。

再看峡谷依然白雪茫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战友内心明白,自己的老班长被埋在了这片洁白的雪山深处。

接到哨所发来的求救信号,连部火速派来了有专业技术的探寻队员,他们小心翼翼地下到峡谷,怎奈积雪实在是太深了,地形又十分复杂危险,多次尝试都无功而返,只能遗恨地放弃了。

从此,大志永远长眠在雪山里,陪伴着他驻守的哨所,守着那面火红的国旗。

按照家乡的规矩,阿娟在那间曾经是新房的石屋里,整整住了七七四十九天,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会回想起石屋里的那段新婚生活。

去年,她孤身一人搭乘给养车,一路风尘来到了哨所,与大志完成了此生最浪漫,也最简单的婚礼。

高原雪山气候反复无常,新婚那天老天格外开恩,石板屋上的积雪,在艳阳高照下悄然化成了水,顺着板间的缝隙一点点地落下,墙脚的石缝里更是有细流,在地面上形成一条条小溪。

看着屋里到处水淋淋的模样,特别是看到床上放着接水盆,阿娟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是好。再看大志,不急不忙地找来棉絮,一点一点地把棉絮塞到石缝间,于是滴落到床上的那些雪水被引到了墙角处。随后,大志又找来小铲子顺着内墙四周,清理起原本已在石地上挖凿出的那条小沟,让雪水流到了屋外。

随后的日子里,好天气还真的很给力,在滴水和流水声的陪伴下,爱情的种子从此生根发芽。

十月怀胎,一晃间,正如大志所盼望的那样,阿娟真的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本来,大志牺牲的消息应该及时通知家属的,因没找到遗体,阿娟又在月子里,连队考虑再三,决定让阿娟给儿子过了百日后再带儿子来看望大志,并且派个女战士,陪同他们母子一起上雪山哨所。

阿娟怀着满是期待的来到哨所,却没想到大志已长眠在了雪山之下。

在哨所的这段日子里,阿娟无数次地站在大志站立过的国旗下,看着悬崖间的那条石阶,脑海中依稀能感觉到,大志正站在石阶中间向她行着军礼:稍息,立正,敬礼!那么地英俊帅气。

在营房里,阿娟无数次地看着连队专程送来的那部专题片。专题片里有大志站在国旗下站岗的英姿,还有他与战友们保卫边疆的豪情壮志。

每当这时,阿娟便紧紧地抱着儿子,指着录像上的大志,轻声地告诉儿子说:“雪儿,雪儿,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爸爸。你快快长大,以后也当解放军,也到这个哨所来,接你爸爸的班,与爸爸一起守边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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