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约而同

[ 现代故事 ]

四十年前,长白山上除了老虎豹子不让打,别的还没有明令禁止,哪个村子都有几个出色的猎手。

湾湾毛村有个好猎手叫哈拉海,这一天上山打猎,在一株大楸子树上发现了一株成色上好的冻青。楸子树全身都是宝贝,树上长的冻青更是宝中之珍,据说得了癌症的人喝了冻青煎的水,都能痊愈。哈拉海发现的这株极品冻青就是在一万株楸子树中也不一定能找出一株,很难得。

哈拉海得到一株好冻青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招引得常来山里收购特产的贩子们乌泱乌泱地跑来问价。其中出价最高的小贩子开出了五百块钱的价码,在当时,这可不是个小数了。可距离哈拉海的心理价位差距还挺大,他气呼呼地说:“你拿我这株冻青出去起码卖一两千块,这也太黑心了,一万个不卖!”

话虽然这么说,但哈拉海并不知道这株冻青到底能卖多少钱,于是他拿着冻青来到村诊所请教,诊所的邢大夫给估价一千三百元。哈,还真是个宝啊!

哈拉海心花怒放,抱着冻青往家走。他这么高兴还有一个原因:这次去卫生所可没白去,他获得了一个信息,最近湾湾毛村一带流行红眼病,这病有很强的传染性,喝熊胆水能治好,没得病的也能预防。

这可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只要弄到一枚熊胆,要多少钱还不由着自己说了算!

第二天早上,哈拉海背上猎枪准备进山打熊瞎子,才走出村头,就遇上了村里另一个狩猎高手崔炮头,他背着一杆猎枪,也是进山打猎的。二人走了个碰面,眼神一对上,立刻都猜到了对方打的啥主意,都是奔着熊去的!

他俩以前合作打过围,是处得不错的好哥们儿,这会儿想分开上山有点儿不好意思,只好各怀心事,别别扭扭一起往山上走。

昨晚山里刚下过一场小雪,河边现出一些杂乱的脚印。那脚印是光脚的,后脚跟抬着,正是熊脚印的特征。而且脚印很大,留下这脚印的家伙一定是个大块头。二人兴奋起来,顺着脚印往前追。

跑着跑着,脚印消失在小河边。小河里的许多石头被翻了过来,清清的河水中间是一道浑水,泾渭分明。他们是老猎手,心里都明白,这是一头还没进入冬眠的熊在水里捉鱼、找蛤蟆吃呢。他们相互点了点头,很有默契地一起沿着河边往上找,不一会儿,就瞄到前面河里果然有个大黑家伙。

都说熊眼毛长,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东西,所以叫它熊瞎子,才不是那么回事呢,熊的小眼睛挺好使的!哈拉海二人还没看清熊,熊先看清了他们,立刻撒腿就跑。

人们习惯叫一声“笨熊”,都说熊笨,其实也是一种误解,熊一点儿也不笨,动作很灵活。

哈拉海二人抬脚就追,真不愧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猎户,穿山渡河,脚下生风,像长了一双飞毛腿一般,一口气追到了一个叫滚兔岭的小山跟前。那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顶,一面都是立陡的明砬子,砬子上一棵树也不长,一抬眼就能看到山顶。那头熊爬到山顶,眼看就要翻过山去,再想追上就难了。二人急了,同时举枪开火,那熊扎撒着前爪顺着砬子往下滚,才滚一圈儿就看到它的四蹄都扎撒开了,滚到离地面三丈多高时,突然跃起来飞落到山底。那沟底是一片树棵子,叫闹瞎堂,从谷底传来一阵吱哇乱叫的声响,说是黑瞎子摔的声音吧,又不太像。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从闹瞎堂里涌出一群黄不拉几的野猪!这可是要人命的家伙,二人本能地各抱住一棵大树往上爬。爬到高处,哈拉海低头往下看,那野猪的大獠牙贴在耳朵上,瞪着血红的小猪眼,围着树往上瞅,眼神里透着凶狠。又过了好一会儿,见二人一直不下来,野猪不像狼那么有耐心,一阵风跑了。又熬过了好长时间,二人才敢下树,倚着树回想刚才那惊险的一幕,都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手脚麻利,恐怕早被野猪的獠牙豁开膛了。

哈拉海说:“哥,今天太悬了,这头熊跳进野猪窝啦,把猪轰出来,就这倒霉的点子,还折腾啥,快打道回府下山吧。”

两个人都是方圆几十里顶级的猎手,打空围是前所未有的,这会儿垂头丧气往家走,路上还直喊倒霉。在那个年代的长白山地区,人们都很迷信,打猎的尤其这样,如果上山一点儿收获都没有,是很不吉利的。一路上,哈拉海赌咒发誓说近日绝不上山,崔炮头说明天就出远门,出门消消晦气再说。二人一路垂头丧气,一直到村口才分了手。

第三天,哈拉海背着枪准备上山,还套上了马车。他老婆奇怪地问:“你不是说上次触了霉头,最近不上山吗?咋说了不算?”

哈拉海有意在老婆面前显摆能耐,得意地说:“都说崔炮头是好猎手,我看都是谣传。长白山的熊瞎子下树都抱着头,那天那个熊是扎撒着两掌下来的,那叫亮掌,说明枪已经打中了熊的要害。临下山时拼命的那一跳叫垂死挣扎,我凭经验断定,它跑不出两百米就一定会死,这点儿门道崔炮头都看不出来,不是徒有虚名吗?哈哈!”

他老婆一听更加奇怪,反问他:“既然打中了,为啥不当时拉下山呢?还空着手回来。”哈拉海不屑一顾地说:“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那天说破了,那头大熊不得我们两个分?”

他老婆斜眼瞄了他一眼,冷笑着说:“我们女人没见识,也不像你们大老爷们儿小肚鸡肠,就会小算计,吃独食!”

哈拉海赶着马车来到山下,见那里也停着一辆马车。他拴好马,直奔闹瞎堂,灌木丛里果然有血迹,顺着血迹走出大约一百五十米,地上开始出现一摊摊的血,还有熊躺的卧子,就是没看见熊。雪地上有杂乱的脚印,还有拖出来的雪沟。

不好,熊被别人拖走了!哈拉海紧忙顺着溜子往前跑,却见树底下站着一个人,竟是崔炮头。

俩人的眼睛一对视,脸唰的都红了。他们都知道对方是来干啥了,只是自个儿都怀着鬼胎,谁也不好意思说话。正在尴尬的时候,不远处一个捡柴火的人走过来,看见他俩背着猎枪就说:“你俩是打熊瞎子吗?前天也不知道哪个二百五的猎人,打中了一头熊却不往家拉,死在那边,昨天被湾湾毛村前街上的二毛蛋捡去了。二毛蛋他妈得了癌症,欠了不少外债,没有钱买楸子冻青,他就漫山遍野地在山上找,没想到瞎猫碰上个死耗子,冻青虽然没找到,那个大熊也值不少钱!”

哈拉海和崔炮头的肠子都悔青了。

两个人各自赶着马车往回走,这一次又打了空围,难免更加沮丧。

两辆马车一进村,就看到一伙伙村民往卫生所走,说是去卫生所喝免费熊胆汤,预防和治疗红眼病。哈拉海有点儿不相信,一个村民告诉他,昨天前街上二毛蛋上山捡回一头死熊,取出了熊胆,本来想卖了钱给自己母亲治病,可二毛蛋得知熊胆能治疗和预防乡亲们的红眼病,就无偿地捐了出来,让村卫生所邢大夫煮了一大锅汤水,喊村民们都去喝。

哈拉海的脸一下子红到脖根儿,立即回到家,喊老婆快拿出那株冻青,说要送人去。老婆听明白了经过,赶紧拿出了冻青,和哈拉海一起出门。他们来到二毛蛋家,哪想到崔炮头也在,桌子上已经放了一株楸子冻青。

哈拉海和崔炮头顿时明白了,两个人的眼睛没再闪躲开,两双手捏成拳头,各自给了对方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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