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国内几个网站上有人发了一个内容相同的帖子,说了这样一件事:一家拥资数十亿的集团公司的王姓董事长在一次外出洽谈业务的路上出了车祸,董事长身受重伤,虽经医生全力抢救、悉心治疗,无奈终无回天之力,现在半身瘫痪,终日卧床。董事长大脑无损,思维清晰,但整天无所事事,性情大变,不是长吁短叹、以泪洗面,就是怨天尤人、训斥叱骂,亲朋好友为此十分担忧,为了能使董事长的心情好些,这才在网上发帖高价招聘“陪聊”人。
到底有多少人看了这个帖子后去应聘了,没人知道,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去了。这人姓席,四川古蔺县人,他按照帖子上所说的联系方式,先打了电话,作了初步确认,然后便乘火车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个城市,他到达董事长家的时间是年月日下午三时左右。
董事长的夫人在自家别墅的客厅里接待了席先生。
落座后,席先生矜持地一笑,对王夫人说:“我祖籍四川,四川是爱摆龙门阵的地方,我从小就学会讲故事了,而且我的经历、阅历、资历使我相信自己能胜任‘陪聊’的工作—我上过前线摸过炮,当过医生卖过药,贩过古董烧过窑,办过公司上过报,小饭店里掌过勺,旅游景点抬过轿,火车站上贩过票,在公司垮后我还上过崂山想当道士,从青岛到家乡的一路上我是当乞丐讨饭回来的……”
王夫人打断了席先生的话,说:“你看过《一千零一夜》吗?你能像那个宰相的女儿桑鲁卓那样每天讲一个好听的故事、最终感动国王山努亚、使他在杀了一千多个女子后放弃了杀戮的念头吗?哦,我的意思是,我家先生在听了你的故事后会心情愉悦、身体渐渐康复起来吗?”
席先生笑了,他笑得十分轻松:“王夫人,我可以保证我讲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好听的,但有一点我必须向您说明—你们的招聘启事说录用的人每天陪聊一小时,这一小时的薪金是元,但是,王夫人,容我说一句实话,我一个人没有这么多好听的故事,所以,虽然我每天只陪聊一小时,但我得花七个小时的时间到社会上去搜集各种传闻逸事,恕我直言,这一小时元的薪金是低的。”
王夫人一怔,她想不到眼前这人尚未被录用就讨价还价起来了,再一想,有道是“便宜没好货”,敢于讨价还价的人,或许正是肚子里有货的,于是,她也就没有见怪,问:“那你想加多少呢?”
“一小时元。”席先生察言观色,接着说道,“货因人而异,东西卖给不同的人自然会有不同的价格,如果我的故事讲给普通人听,或许一小时只收元钱,甚至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分文不取,但对您家先生而言,那就完全不同了。当然,您可以先‘试听’,我先讲一个故事,您觉得好听,我再给董事长讲;您如果觉得不好听,我马上就走,您看怎么样?”
王夫人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于是,席先生就讲起了这么一个故事……
不能丢掉的桶
有个火车站上的接车员,叫常洪,
一到春运,那就是他最忙的时候。
这年又到春运了,这一天,常洪照例在站台上接车,一列开往广东的列车一到站,那洪水般的人流就挤得他几乎站不住脚。人流中有一家子特别引人注意: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那男的傻傻地抱着一只空桶一个劲地往前挤,他的女人手里牵一个孩子,背上还背了个小的,被人群挤得晃来晃去,直打趔趄,可那男人根本不管女人、小孩,只是把那个空桶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什么珍奇的宝贝似的。常洪再仔细一打量,原来那是个建筑工地上常见的涂料桶,平日可以用来盛水,翻过来还能当凳子用,用完一桶涂料就有这样一个空桶,工地上到处都是。常洪奇怪了:他干吗连老婆孩子也不管,却把这个不值钱的东西当宝贝?有你这么做男人的吗?常洪看不下去了,迎上前去,冲着那男人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上车就不错了,快把那桶扔了,带着你老婆孩子上车去!”
那男人听常洪这么一嚷,先是一愣,随即把那桶抱得更紧:“不行不行,这桶我得带着。”
这时,女人背上的孩子哭起来,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也被人流挤得松开了手,害怕地哭喊起来。常洪连忙帮那女人拉过那个大一点的孩子,挤着、护着,把那女人推到了车门口。很快,那女人带着孩子先挤上了车,那个抱着空桶的男人也拼命往车上挤,终于也挤了上去,可就在他挤进车门的一瞬间,他抱着的那个涂料桶却突然从他的怀里滚了出来,那桶“咕噜咕噜”在人群的头上打了几个滚,接着便滚到了车下,只听见那男人“哎呀”一声大叫,转眼间便和老婆、孩子一起被人流挤进了车厢……
车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开车的哨音也响了,那些没有挤上车的民工都放弃了努力,无可奈何地等着下一列车。
车子眼看就要开动了,突然,常洪看到有个人从窗口里跳了出来,那人跳下后就回过身来,飞快地从窗口里接下两个孩子,这时,列车已经在慢慢开动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也跟着跳了下来,男人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抱,两人一起摔倒在站台上!
不用说,这几个人,就是刚才那一家子。常洪气坏了:这一家子真是太没素质了,竟然做出如此危险的事,不过他又觉得很奇怪: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上了车,现在竟然又跳了下来,这是为什么?常洪走上前去,指着那男人的鼻子,生气地骂道:“有你这样当男人的吗?你自己不要命,连老婆孩子也不管吗?”
那男人朝常洪看了一眼,不吱声,却四处张望,突然,他看到那只桶滚在站台下,便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把桶捡了起来,又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常洪气坏了:跳到站台下,这多危险呀!这时,那女人走过来,说:“同志,是我们不好,我给你赔不是了……我们是为了这只桶才跳车的,你别小看了这桶,它是我男人去年一年的血汗啊!”
几句话把常洪弄懵了:一个大活人一年才挣一只桶?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男人把怀里那只桶翻了过来,常洪一看,只见桶底上写着:“今欠王大壮工钱元整,张二牛,年月日。”那男人看了看常洪,低着声音说:“去年年底结工资时,包工头说没钱,要等开年后才能发。我们让他写个欠条,手边没纸,他就从地上拿起这只桶,随手写在桶的底部,就算是欠条了,我们这是带着桶去要去年的工钱呢。”
常洪听到这里,眼里湿漉漉的,心里酸酸的,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帮这一家子挤上下一趟车……
王夫人听完这个故事,很久没有说话,显然,这个故事让她听出“味”来了,但她似乎还想考考席先生,便问:“你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家先生听,想让他明白点什么呢?”
席先生说:“我想,董事长听了这个故事,能领悟到的,会比我想告诉他的还多。”是呀,王董事长和这民工的一家子比起来,他已经拥有很多很多了,如果他的身体渐渐康复了,那他拥有的将会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