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是典型的 “女大三抱金砖”,这在农村并不罕见。“大姐”是他对她的昵称,他说每次这么喊她时候都有种踏实的感觉。
他俩跟着一个厨师朋友去省城打工,他和朋友同在一家酒店,他做打荷,她则在隔壁酒店当服务员。刚到省城一月余,她就发现他变得讲究起来。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洗头,洗发水很快被他用光。他还总爱穿那件黑色T恤和水磨蓝的牛仔裤,把打折时买的红蜻蜓皮鞋擦得铮亮。要知道,往常只有重要日子他才会这么穿。
她冷眼瞧着,心里做了各种猜测。她旁敲侧击地询问了那位厨师朋友。从厨师朋友絮絮叨叨的描述中,她得知:酒楼的老板是个离异带一女孩的风韵少妇,酒楼主管是个漂亮的省城姑娘,常来操作间嗲声嗲气以工作为由对他进行“指点”。
“主管那个声音听了叫人骨头都酥,我学给你听。”朋友捏着嗓子细声嗲气地模仿主管说“小师傅……”。她的鸡皮疙瘩就立了起来。
“放心,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呢!”
被朋友看穿了心思的她倒是很坦率:“能有啥事?除了模样好点,别的人家图他啥呢?”
朋友嘿嘿一笑,欲言又止。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原来在老家常用的那个黑色仿皮包早就塞进了出租房的柜子,出门上班时她总会拎上那个新买的格子帆布包,除了手机、钥匙之外,还多了一只口红。发卡的颜色也多了起来,样式都很精致。还有一件事他感觉到反常,每次他喊“大姐”的时候,她的回应没有以前热情了。
月末的晚上,他刚进家就发现她一脸不高兴,柔声询问:“大姐,咋了?谁欺负你了?”谁知她立马恶狠狠地说:“不许喊我大姐,今后再也不许喊我大姐!我有姓,我有名,别喊我大姐……”这可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遇到啥事了?有老公帮你出面摆平!”他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和说出“老公”时的不自在的表情,让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心里的委屈好像也消失了。
“能有啥事?就是有些累了!”她恢复了常态。
小夫妻俩靠在床头闲聊。
“你说城市有啥好?”“啥都有啥都好……”“好是好,可咱没钱买房买车,再好也是看别人好。”“我有个想法,等凑够了钱,我想摆个烧烤摊。我观察了好些天,这里年轻人都爱吃宵夜,咱只要手艺好肯吃苦,今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她激动地侧身亲了亲他,他的想法让她仿佛看见了美好的未来。“明天你抽空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可能是有了……”他的情绪也随即被点燃:“我要挣钱,挣好多好多的钱,不能委屈了媳妇和娃……”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斜身从床边拽过牛仔裤,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人民币,“拿着!这月的工资我已经存进卡里了,这500块钱给你零花。”“不要,给你添件衣服,男人要穿体面些。”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决定把钱存起来,为了梦想中的烧烤摊。
他搂着她,吻她泛起红晕的脸颊:“大姐,你真好!”
她一瞬间严肃起来,坐直身子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喊大姐!喊我刘芳!”“好嘞,媳妇说啥就是啥,刘芳、刘芳……”
下午发生的事始终不能让她释怀。同事何姐在清洁桌面时误将客人的汽车钥匙混在龙虾壳里当垃圾倒了,主管竟然让她在半人高的垃圾桶里翻找这把钥匙。烟头、剩菜残羹、塑料袋、餐巾纸……她自上而下在垃圾桶里翻找,站在一旁的何姐和主管轮番指挥她:“大姐,你看右边那塑料袋下面是不是钥匙?”“大姐,再往下翻翻。”没人关心她应该戴一副手套,更没有人提醒她要当心破碎的啤酒瓶……在翻找钥匙的过程中,她的糟糕到极点。当她满手油渍拎出那把汽车钥匙时,主管和何姐都松了口气。主管取了些餐巾纸递给何姐,并示意她将钥匙放在上面,“何姐,麻烦你清洗一下后再交还给客人。”
主管对何姐的态度更加刺激了她,为啥何姐就是“何”姐,对我就称大姐?就因为我是从乡下来的?我才28岁,比他俩都小!我有姓有名,叫刘芳!我不叫大姐!她真想当着何姐的面对主管大声吼出来。
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当时涨红了双颊又努力咽下这些话时的痛苦。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经营烧烤摊。她想做个有名有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