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8岁那年,被我的妈妈扔在她家门口。这个生了我的女人说“你若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你爸爸死了,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那天,风很大,雨也很大,我妈紫色的衣裙在拐角消失的时候,我已经连泪都流不出来了。我在雨里大喊着追她,跑了好几条马路,筋疲力尽的时候,我便站在马路中央,期望着有哪辆车把我撞倒,让我离开这个世界……
傍晚的时候,我还是坐在了这个叫李春花的女人家门口。她回家的时候,看到一个冷得发抖的孩子,一个装着几件衣服的箱子。她紧捏着我的胳膊,脸阴沉许久,一语不发地把我带进屋。
给我换了干净的衣服,她问我:“你妈还要你吗?”这话将我隐藏的泪全部引了出来,我点头又摇头,咬着唇,泪流了一脸。她有些不知所措,过后,把我拥在怀里,许久没说话。
我仰头的时候,看到她眼角的潮湿,她拿着吹风机帮我吹头发,她的手指柔软,怀抱里有浅浅的薄荷香。她说:“你看你的头发,和他一样,又直又硬。”她忽然丢了吹风机,“呜呜”地哭了。她说:“小暖,从今往后,有大妈的一口饭吃,就有你的一口。”
我觉得这世界怪得很,她的男人在一个夜晚,为了给他的情人去买一份糖炒栗子,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而我,她的男人和情人的私生子,竟然来投奔她,并被她接受。
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爱情,我相信再没有一个人会比她更爱我爸爸。她常常会抚着我的头发,吃饭的时候,也会盯着我的眉眼走神。她说“你怎么这样像他呢?”
她给我转了学,领着我去报到的时候,她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就告诉大妈。”
8岁的心,已经为她的话语无比惶恐,只不过半天的时间,我便跑回来找她。她在上班,机器“轰隆隆”地响,她跑出来着急地问我怎么了。我只顾着哭,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张口告诉她,班里的孩子都鄙视我,我的同桌,那个扎着花蝴蝶结的小女生,撇着嘴巴骂我无耻。她说:“你一个私生女,还厚颜无耻地来找人家养你。”
我咬着唇,反驳不出一句话,她说的句句都是真的。
她问了半天,看我除了哭没有任何的回答,不禁有些上火,借了自行车到学校去找我的班主任。晚上回来的时候,她说:“这边房子价格涨得很好,我想把它卖掉或者租出去
”我扒着碗里的饭没做任何回应,白日里那个孩子的话一遍遍在我脑子里回想,扎得我的心生疼。
夜里,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的房门半敞着,我看到她辗转着在床上没有睡着。我蹑手蹑脚地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听到她很警惕地起了床。
坐在小区的椅子上,夜这么黑,世界这么大,我已经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我听到她一声声喊我的名字,看到她着急地从小区里跑出去。我把自己藏在黑暗里,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不过一个星期,我已经知道她的善良,她给我买了漂亮的床,很多的衣服和发夹;她每天都要从存折上取钱出来,为我“哗啦啦”地花出去:她还无比细心,才不过七天,我吃饭的喜好便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做饭不再放姜,西红柿记得剥皮
她的好,让我惶恐,我以为她对我应该是恨呢,因为我的出现,眉眼里全摆明了她男人的背叛。我怎么可以留在她的身边,亵渎她的善良?
天快亮的时候,她在我母亲的小区门口等到了我。她说“你母亲说你没回来过,我知道你会来。”
她只穿着一个外套,里面是单薄的睡衣,这个女人,在冷冷的石板上坐了五个小时,而我的母亲却在她离开后始终没有出来问过。
她说“大妈对你不够好,是吗?”我摇头,说一“是我配不上你的好。”她摸摸我的头发,“小暖,我们搬家。”
只不过两天的时间,我们就从城西搬到了城东。我知道她的意思,因为这里再没人知道我的一切,没人会笑话我。城东的房价普遍要高,我们的房子租给了别人,每月还要再拿出一部分来租我们现在的房子。她给我找了学校,并和班主任谈了很久,送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竟然蹲下来亲了亲我的额头。那天的阳光那样好,她的身上像是披了金色的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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