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母亲的家,是这个冬日的一个下午。进了门,就听见继父在厨房里招呼:“先坐下等一会儿,汤一会儿就好。”
长这么大了,就是喜欢冬日的那口汤。
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到冬天,必定要从打工三季的单位辞职,从大老远的地方回到以前生活的那个村庄,美其名曰:回家过冬。在冬日的暖阳中,依偎在父亲身边,看他把红枣、老鸡洗净下锅,做一个嘴馋的孩子,等着汤儿飘香。那时候,几季的辛苦,满身的疲惫,都会在父亲的一口汤里飘散,远离。而这个时候的父亲,是孩子眼里最亲切,最和蔼的时候。
后来,父亲生病了。
住在医院里的父亲,在弥留之际叮嘱着母亲:我去了以后,要好好善待自己。这辈子跟我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以后找个好人,孩子们都长大了,给自己找个家吧。
那年,我20岁。
听完父亲的话,我和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父亲就在那个晚上走了。
如今,父亲已经过去了8年,母亲也在我和弟弟的支持下,有了自己的家。母亲挑选继父的条件是宽厚的,只要人好,不管你有钱没钱,有权没权,什么都不重要,只求人家要善待我和弟弟,善待生活。母亲是幸运的,她挑到了继父。
这是个可以给人温暖的老头儿,虽然比母亲大了10岁。当初,母亲把他领回家让我和弟弟过目的时候,从他慈爱的眼光里,我读到了父爱。弟弟说,他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他对母亲好。看着老人在弟弟面前唯唯诺诺地点头,我想,母亲总算是有个依靠了。母亲和继父在春天里,领着周围的亲戚朋友喝了喜酒,就算正式结婚了。
婚后,母亲和继父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周六的时候,母亲总是有电话来,让我们过去坐坐,不知道是怎么了,虽然知道继父对母亲很好,但是就是那短短的一段距离,我却总不愿意过去。或许,继父就是和父亲不一样吧。人啊,不是最亲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些疙瘩。虽然有时候也想去看看母亲,但是,就是下不了那份决心,就是不愿意踏入母亲的家门。
住我隔壁的张大爷,是父亲一生的朋友。父亲在世时,还时常托付他照顾我们。那天晚上,大爷敲了我的门。
把张大爷让进了屋子,我有感觉,大爷要说些关于母亲的事。
果然,大爷说:“我晨练的时候常碰到你母亲。”
我点点头:“嗯。”
“她过得并不好。”
“啊?难道那老头儿对她不好?”
“不是,是你们对她不好。”
“我们?”我拒绝接受大爷的说法。
对于母亲,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虽然知道继父是个好人,但是我和弟弟还是坚持母亲和他结婚的时候做了财产公证。母亲一生清贫,但是我们不想她下辈子看别人的脸色吃饭,公证完,我和弟弟在母亲的户头里存下了足够她吃后半辈子的钱。我和大爷说,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大爷摇摇头:“你们啊,要知道你母亲要的不是钱。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花多少钱呢?你们要常去看看她。还有,那老李头也是个好人,而且你母亲选择他的时候,也是征得了你们同意的,你们现在却连他家门也不愿意进。”
老李头儿就是我的继父。
我知道,这个老头儿会对我母亲好的,否则,我也不可能把母亲那么放心地交给他。
大爷慢慢地啜着我为他冲的茶,半晌才说:“老李头儿现在学了一手煲汤的好本领,***说,你喜欢喝你父亲煲的汤,老李头儿这把年纪了,硬是把棋瘾给戒了,跑遍了书店,找来好几十本菜谱,天天对着研究呢。为的就是你们哪天能开恩,想起来的时候能去一回,能让***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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