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释兵权”是一场“权力的游戏”,尽管它被打扮得温情脉脉,但仍难掩背后的血腥与残酷。
温柔版的“杯酒释兵权”
某日,北宋君臣在宫中宴饮,宋太祖赵匡胤太痛苦了,远不如你们当节度使快活。石守信、王审琦等大将就问,陛下何出此言?宋太祖回答,其实道理很简单,天下想当皇帝的人太多了。你们虽然无意,但万一部下贪图富贵,重演黄袍加身,你们不当皇帝也不行了。
石守信等人听得此言,急忙跪倒,哭着向宋太祖求计。这时,宋太祖说了一段着名的话:“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以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银,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汝曹何不释去兵权,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久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君臣之间,两无猜嫌,上下相安,不亦善乎!”
第二天,石守信等要求辞职。“上许之,皆以散官就第,所以慰抚赐赉之者甚厚”——宋太祖欣然同意,给他们保留闲散官职,同时大加赏赐。
上述情节里,宋太祖以温和手法,解除开国功臣的禁军兵权,让他们安享晚年。君臣实现“双赢”,于是传为千古美谈。
疑点重重的史料
其实,所谓的“杯酒释兵权”,很可能并不存在。1982年,历史至此可得一确切解决”。
“杯酒释兵权”这个故事的史料基础并不坚固。在司马光之前,丁谓、王曾也说到过这个故事,但情节相对简单很多。丁谓仅说赵普和宋太祖在一次密谈中,提及要解除石守信、王审琦兵权,最终宋太祖“悟而从之”;王曾的记录更细致一些,他说,宋太祖在赵普的一再建议下,不得已趁石守信等入宫参加宴会的机会,下旨要他们回归地方,安享富贵。
学者徐规、方建新对比了以上三种说法,发现越晚出的版本,故事越详尽。而且,三个版本所记“杯酒释兵权”的时间不同;对石守信等人的处置也不同——王曾说“寻各归镇”(任实职节度使),司马光说“以散官就第”(保留名誉职务),大相径庭。
如前所述,在文人笔记中,所谓的“杯酒释兵权”,至少有三种版本。但在《太祖实录》《三朝国史》等北宋官修正史中,“杯酒释兵权”之说全无踪迹。
如果真的存在“杯酒释兵权”,这么一件可以彰显宋太祖仁德、智慧的大事,官方史官怎么可能略而不记呢?
以常理论,任何统兵大将都不可能甘心主动交权。在“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中,无论宋太祖,还是石守信等宿将,都太过温情脉脉,很像是编出来的君臣和睦。事实上,即使是相信“杯酒释兵权”确有其事的学者,也认为故事里的情节温情得不真实:“‘杯酒释兵权只是太祖与禁军勋旧将领的一场桌面上的公开交锋,可以想见,其暗里必定经历了一番隐秘的政治博弈和角逐。正是由于内情的不为人知,才招致后人的怀疑。”
残酷版的“释兵权”
北宋建立后,宋太祖确曾有计划地解除武将兵权。
这个过程为时甚久,远比“杯酒释兵权”这种段子残酷复杂。下文是一个粗略的勾勒。
建隆元年(960)初,宋太祖免去原政敌李重进的禁军统帅职;当年七月,出任禁军都指挥使仅半年的张光翰、赵彦徽被免职,改易他人;建隆二年闰三月,慕容延钊、韩令坤被免去在禁军中的职务,其中殿前都点检一职不再授人。
到了建隆二年七月,张令铎、高怀德、王审琦等被罢军职,此后不再任命殿前副都点检,侍卫都虞侯一职则自此闲置了25年。
建隆三年九月,石守信主动辞去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职务,此职从此空缺。韩重赟、刘延让分别到乾德五年(967)和开宝六年(973),才被罢去禁军职务。
当时,宋朝刚刚建立,北有契丹虎视眈眈,南方各割据政权也尚未平定。宋太祖忌惮宿将,却也不可能将宿将们一下全部甩开,“释兵权”得如剥笋般一步步来。
作为开国功臣的石守信等人,也不会甘心轻易放弃手中掌握的兵权。他们最终选择“保富贵”而从军队退出,这与宋太祖施加的种种高压有直接关系。
建隆元年,昭义节度使李筠、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以恢复后周为名起兵反宋,被赵匡胤镇压后兵败自焚。建隆二年八月,赵匡胤灭义武节度使孙行友。开宝二年(969),高级将领杜延进被灭族。
宋太祖还常常因为自己的疑心病,而对武将动辄示之以“威”。
禁军将领张琼曾在战场上救过宋太祖的命,后来得罪宠臣史珪、石汉卿,被他们诬陷“畜部曲百余人,恣作威福”。“畜部曲”之说勾起了宋太祖的疑心病,他大怒之下将张琼赐死;事后发现,张琼“家无余财,止有仆三人”。
宿将韩重赟,也曾被人告发,说他“私取亲兵为腹心”,即暗中培植亲信。这条罪状犯了宋太祖的大忌,他对韩重赟一度“欲诛之”。多亏赵普求情,韩才保住一命。
在宋太祖手下为将,敢于对抗或者稍露对抗之意,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即便没有反意,也免不了被猜忌的命运。对那些在治军方面有着美誉,能得士兵之心的将领,宋太祖的猜忌尤其强烈。相反,若手下将领与士兵关系恶劣、治军名声不佳,宋太祖往往更为安心。
简言之,宋太祖解除宿将们的禁军兵权,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其间不乏残酷与血腥。所谓“杯酒释兵权”之说,疑点重重,很可能始于民间谣传,后经司马光、李焘等人加工,才被后世长期 视为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