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为什么“积贫积弱”?通用的解释,就是命苦:开国前燕云十六州就落入了契丹之手,只能被动防契丹南下。好不容易死磕出《澶渊之盟》,西北的西夏又趁机崛起,河西走廊从此被卡断,更跟契丹形成两面夹击。逼得宋朝只能一边花钱买和平,一边拼命砸钱屯兵。“冗兵”“冗费”的负担从此压身,怎能不贫不弱?
那这“苦命”,当时就真无解?其实命运对大宋,真的十分公平,虽然在北面给大宋压了口大锅,却也在西北方向,给大宋打开了一扇机遇之门:吐蕃分裂。
换句话说,宋朝战略反制辽夏,乃至彻底摆脱“积弱”困境,实现国家崛起的重要战略机遇,正是拓边吐蕃。
一:大宋强援
曾在盛唐年间与大唐争雄,甚至安史之乱后一度攻陷长安,逼得唐朝与阿拉伯联手对抗的吐蕃帝国,竟成了“弱宋”的“战略机遇”?
事实是,从九世纪中后期起,吐蕃帝国就陷入了分崩离析的状态,到了宋初时,青藏高原上早已是 “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数百家,不复统一”。对中原王朝构不成威胁。而曾是昔日盛唐“黄金地段”,此时多支吐蕃部落林立的河隍地区,更是价值十分巨大。
于是,自北宋建国起,北宋王朝也“落子”不断:宋真宗时期,北宋名将曹玮,就以六千精兵,击溃河湟吐蕃实际统治者李立遵的数万大军。随后亲政的河湟吐蕃赞普唃厮啰,也从此奉行坚定的亲宋政策,成为了大宋册封的“保顺军节度使”。
待到宋仁宗年间,宋夏战争爆发。宋朝对于河隍吐蕃的经营,更得到了重要回报:唃厮啰多次从侧翼出击西夏,每年输马四万多匹,支持大宋建立起强大的骑兵部队。阻断多年的陆上丝绸之路,也在唃厮啰的精心建设下,转道河隍进入中原,成了大宋与西方国家交往的黄金通道。无论“补血”还是“助拳”,河湟吐蕃,堪称大宋的合格强援。
可是,待到十一世纪下半叶时,北宋与河湟吐蕃的关系,却也风云突变。公元1068年,一个从西北地区“旅游”回来的“小官”——王韶,向宋神宗奉上了《平戎策》三篇,提出了收复河湟、夹击西夏的策略——做强援不够,要做跳板!
二:《平戎策》
王韶的《平戎策》正确吗?确实有人不停踩:大宋与河隍吐蕃的关系好好的,你非要弄个《平戎策》对人用兵,这简直是破坏大宋国防态势,蠢到不可救药。但说这话的人,却能用一句哲学名词形容:形而上学。
因为,在王韶上《平戎策》之前,河湟吐蕃首领唃厮啰已病故于1065年,随后他的几个儿子互相攻杀,河隍草原陷入一片战乱。那个曾是大宋“强援”的河隍吐蕃政权已不存在。宿敌西夏更是趁火打劫,不停朝河隍吐蕃部落渗透。大宋再不出手,河隍草原就要落入西夏之手,大宋西部防线被人啃去一块,后果将是灾难性。
于是,这才有了深谋远虑的王韶,精心制定的《平戎策》,提出了缜密的经济与军事经营战略,主张步步为营战略河隍,对西夏形成包围态势。尽管这个谋略一提出,就招来了泼天口水,却幸运赶上了王安石变法的热血年月。在矢志图强的宋神宗与王安石君臣的力挺下,王韶得到了巨大人力物力支持,终于从1171年起,勇敢亮剑。
接下来,就是宋真宗去世后“积弱”近半个世纪的宋军,久违了的摧枯拉朽:王韶先恩威并施,招抚了当地最大的俞龙珂部落,然后又连打带拉,陆续降服当地各路势力。最后集中优势兵力,对长期首鼠两端的木征部发起打击,连续三次正面硬杠,打得木征乖乖投降,被宋朝赐了个新名字:赵思忠。
这三年的捷报频传,是王安石变法后满血升级的宋军,一次华丽的亮相。战果更是空前辉煌:宋军先后收复了熙、洮、氓、叠、宕、河六州,大宋疆域拓地二千余里,基本恢复了安史之乱以前中原王朝在这一带的势力范围。如此功业,正是王安石变法时代,一场重大边功:熙河开边。
而这战功带来的,不止是账面上的胜利。宋朝不仅剪除了西夏的侧翼威胁,更以此为跳板,发起了“五路伐夏”战役。虽说结果功亏一篑,但宋军依然拿下了西夏的米脂等重镇。宋夏战争被动防御的战略态势,已经彻底扭转。
甚至,如果宋朝能够巩固熙河开边的成果,按照既定计划推进,西夏的衰败将是时间问题。一个拥有了河套与河隍要地的大宋朝,“岁币买和平”的战略困局将迎刃而解,“靖康之耻”时被一击穿心的惨状,更绝不会发生。相反,这将是“积弱”的宋朝,一条激动人心的大国崛起之路。一如昔日汉唐曾经上演的“剧本”。
可就是在这关键时刻,宋神宗英年早逝, “旧党”掌权。然后就对“变法”猛砍。西北宋军大量裁撤,甚至将士们浴血收复的国土,也被“旧党”们大片割让给西夏。“熙河开边”的战略成果毁于一旦。几乎倒退到原点。
北宋一场本已见到曙光的战略契机,就这样白白糟蹋。但是,还有机会!
三:再次开边
宋哲宗亲政后,再度恢复了“新法”,而此时的河隍吐蕃地区,局面已十分严峻:吐蕃首领溪巴温几乎重新占据了河湟地区,与宋朝分庭抗礼。关键时刻,宋哲宗下令出击了,王瞻、王厚两位将军率领的宋军,一口气横扫河湟地区,除了溪巴温本人之外,吐蕃几乎所有的贵族都被生擒,押送开封城。
再度控制河隍的北宋,又一次准确推开机遇的大门!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宋哲宗英年早逝,即位的正是以“轻佻”著称的大才子宋徽宗。这位“艺术家”轻佻病发作,就因为朝中几位“新晋重臣”们的几句煽风点火,就认为这次宋军胜仗打的太狠,消灭敌人太多,实在有损我大宋形象。接着就把刚刚浴血立功的王瞻、王厚两位将军,扣了个罪名就查办问罪了,一个被贬海南,一个被贬贺州!
至于先前作乱失败,狼狈被俘的吐蕃贵族们?全都隆重封赏,拿着大把赏赐放回到河隍去。将士们浴血收复的国土,再次被送了大礼。
流血护国的大宋军人,就这么获罪遭灾,作乱侵扰的敌人,一个个高官厚禄。如此雷操作,也叫多年出生入死的王瞻将军彻底寒心,愤然在贬官途中自尽身亡,以这刚烈的抉择,发出最后的控诉。
而宋王室如此的热情友善,也叫吐蕃贵族简直是受宠若惊,回到领地,转过年来,就开始拿刀子回敬宋徽宗。
边关告急文书,雪片一样飞来,宋徽宗的心理阴影面积那估计可以覆盖整个皇宫。无奈之下,只能接着打。
于是,宋徽宗紧急召回王厚,并且派出了武装太监——童贯,监军西征。
按照套路,宋军再一次势如破竹。公元1104年,河湟全境战事结束,吐蕃地方政权,彻底瓦解。当年王韶激动人心的“熙河开边”蓝图,到此时,大宋终于以“反复糟蹋”的方式,艰难完成第一步。
可对此时的大宋来说,已经晚了。
四:扼腕叹息
收复河隍的战争,从公元1068年算起,到公元1104年,断断续续,前后居然经历了36年的时间!
而这本该是在宋神宗时代就结束的战事:当时的时局,宋辽和平,吐蕃四分五裂,收复河隍只在反掌之间,历史是要把这份殊荣,拱手送给宋王朝,这本该是大国崛起的完美契机,可是一把好牌却硬生生的被打烂。
更让人叹息的是,这场战事最大的阻力,居然不是敌方,而是——宋朝内部的纷争!都是一些所谓名流、精英奇特的脑回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折腾着强大的西军疲于奔命,也折腾着北宋帝国元气。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导致北宋最精锐的部队,长期牵制在西线,精锐的西军疲惫不堪、不得修整,帝国锋芒变得迟钝,无法有力的支援和拱卫中央,这也为日后的靖康之变,埋下了隐忧。
或许,如果宋王朝不那么“勤快”、“高效”地折腾自己,强大的西军便能早日扫平吐蕃、西夏,从容面对北方的挑战,赵宋王朝也不至于在烽火狼烟中仓皇北顾。
历史没有如果,后人徒剩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