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耿是我在洗煤厂时的工友,叫他小耿,他其实并不小,比我大十五岁,所以我一直称他为“耿师”。
1993 年10 月3 日我第一天上班就认识了小耿,瘦瘦的,眼睛挺大,爱笑,留着八字胡,一口介休城内方言,这在皆是矿务局式普通话的环境里有点异类,却让同样说介休话的我倍感亲切。
小耿背上有罗锅,不懂世故的我问其形成缘由。班上的刘信师傅有理有据地说,这是他从小身体不好造成的。“淤积所致啊!”小耿却笑着不做任何解释。
工厂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地方,没有良好的体力和技术是很难得到别人尊重的。小耿年轻却力衰,干不了几下活计就会小声喘气,实在难以承受繁重的体力劳动,因此小耿也就成了大伙开玩笑的对象。小耿也不生气,遇到这样的时候总是笑笑,或者自我调侃几句避开话题,大家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班长好多次劝他求求人,在厂里重新找个清闲的岗位,小耿却默不作声。后来得知耿嫂是纺织厂工人,下岗在家里。工友们都知道小耿的情况,工作中就尽量帮他、迁就他。
上班不久的一天,班长派我们俩到铸工班检修暖气。干活中我突然发现小耿不见了,找到他时发现他正抱着近六十摄氏度的暖气管子瑟瑟发抖。我看着不对劲,也没见过这阵势,赶紧回班上叫人。大伙说这是重感冒,得赶紧送医院。班长向厂里要汽车,可巧厂办的车出任务不在。我赶紧骑自行车带着他,风驰电掣骑到矿务局医院,然后背着他就医。一路上小耿的头无力地耷在我背上,隔着厚厚的冬衣,都能感到他额头的灼热。小耿病愈后对我更为友好,经常在工友前念叨我的好。
1997 年冬天,我媳妇即将临盆,思想封建的房东却提出不能在他家房子中生产。我无语更无奈:“生孩子是到医院的,不会占你家房子。”但房东太太不允,执意要我另觅他处。小耿得知后二话不说,带我来到新华南街的排房中,执意要我住在这里:“这是我爸的院子,东屋里外间你住,不要你的钱,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要知道那天上午我刚刚求助于至亲,却遭到严词拒绝,相比之下,小耿的真诚瞬间让我的眼眶湿润。后来父母集资的房子恰好交工,就没到他那儿租住,但小耿真挚的情谊永远留在我心底。
后来我调离了班组,虽说还在一个厂,但与小耿接触极少。他就像我生活中的好多人,突然就失去了联系,若要再接触需专门寻找。
2006 年12 月初,小耿英年早逝。工友们不无遗憾地说起他去世的缘由:这些年一直就有病,也不去看,久而久之器官都衰竭了。才49 岁呀!我心里很震惊,第一次感到死亡距离我们这么近。赶到矿务局医院太平房吊唁时,只有寥寥的几位工友陪伴着红肿眼睛的耿嫂和长跪地下的独生女,凄凉又无助。我失声痛哭。
记得那些年班上聚餐,小耿都会说自己属鸡,绝对不吃鸡肉。所以我就记在心里,查了查,他生于1957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