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兴忽然想念起女儿潇潇来了。
和前妻离婚已有三年了,潇潇今年该有十岁了吧?虽然法院判自己有探视权,但碍于现在妻子的监视阻拦,他竟一次都不曾回去看过她,甚至带她出去玩儿。邹兴心里多少有愧疚感,潇潇应该不会理睬自己了吧?想当初,法院判决时,潇潇也在场,她选择的是妈妈,并对他投以憎恨的目光。出了法庭,他曾试图与潇潇沟通说话,谁知潇潇冷冷地对他说:你不再是我爸爸,我恨你。说着不符她年龄的话,而后牵着妈妈的手漠然离去。
他本来就亏欠潇潇太多,陪伴她的时间太少了,直至他们要分别,潇潇都觉得他自己这个爸爸可有可无。
就在他认为这辈子女儿都不会原谅他之时,有天,他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他醒来看一眼窗户外头,还是黑漆漆一片,这么晚是谁呀?可床头固定电话却显示不出来电。
喂?
邹先生是吗?一个年轻的女性声音响起,似乎有点耳熟。你女儿潇潇在我们爱尔游乐园呢,想让你过来玩。
深更半夜游乐园哪还会营业啊?正当邹兴以为是某个无聊的恶作剧时,不经意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潇潇嗲嗲的声音:爸爸,你来嘛,我好想你。
邹兴心头一震,掺杂愧疚不舍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他迫切想见女儿一面。他回头看一眼熟睡的妻子,悄悄披上外衣偷偷出了门。
凌晨一点的街道几乎没有一个人,一辆车,有的只是暗沉的路灯,照射着相邻的树木,投影在地上,树叶随微风轻舞的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邹兴竖了竖衣领,驱除掉心中寒意,加快脚步前往游乐园。
真是稀奇。
邹兴在门口,瞧着在其面前闪烁的游乐园中五彩缤纷的灯光,感慨:这个时间点游乐园居然还在营业!不过......貌似里头并没什么游客。这徒有亮光却无生气的游乐场地令人费解。
他感到肩上传来一阵重量,斜眼望去,一只白皙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他肩膀,他吓得回头一看,狗⑾质且郧昂颓捌抟玫母舯诹诰
,一个处在如花年龄的小姑娘芳然。是的,芳然以前就在这个游乐园工作过,潇潇亦很喜欢她。而站在芳然身旁的,是女儿潇潇。奇怪的是,几年过去了,她怎么还是一幅当初他离开时的模样?可不管怎样,邹兴依旧有久别重逢的兴奋感。潇潇,你怎么跟芳然姐姐在一起啊?
姐姐说,晚上有游乐园的特别活动,爸爸你陪我玩嘛!潇潇已经迫不及待了,拉着邹兴就往旋转木马那块去。芳然在他们身后挥挥手:玩得愉快!
邹兴任由潇潇拉着,兴随之飞扬:女儿毕竟是小孩子,没有隔夜仇,这与之前对他的敌视判若两人,难得的相聚,一定要与其玩得尽兴。
潇潇的身子很轻快,一下子跳上一匹她喜爱的卡通小马,对着邹兴招手:爸爸,你来吗,坐我旁边。好好,你当心点。邹兴也像个小孩子一样奋力且费力地爬到一匹马上,看着他笨拙的模样,潇潇咯咯笑了,邹兴也笑了。这旋转木马好似自动控制一般,待他们准备完毕便自动转起来,伴随着悦耳的音乐,呈现出宛如童话般的美好意境,邹兴瞧着女儿绽放的笑颜,由衷地开心。
他闭上眼睛遐想,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多好,多让女儿与自己相处一会儿吧!待他睁开眼睛,却发现潇潇不见了!邹兴紧张起来了,忙呼唤她的名字。
爸爸,我在这呢,像不像猴子?头顶传来潇潇声音,邹兴仰头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潇潇以一种奇怪的轻盈的姿势攀爬在他骑的那匹马的旋转木杆上方,垂下长长的辫子,虽然是邹兴熟悉的笑,但还是让他觉得一切很诡异。你在干什么呢,危险!快下来!
潇潇灵活地跳下,边向另一处的摩天轮跑边回头看邹兴:爸爸,我要玩摩天轮,你快过来呀!
那是女儿以前一直想让自己陪她玩的游乐项目,但他要么没时间,要么觉得那个很无聊,可这次,邹兴没有犹豫,飞也似地跟在女儿身后。
邹兴在摩天轮下又遇见了芳然,他问:怎么晚上的游乐园一个人也没有?
芳然笑道:本来晚上这里就不开放的呀,为了你和潇潇我才特意营业的。你上去吧,我要给你们启动啦!邹兴也不再问下去,就做到女儿身旁,缓缓看着摩天轮转动起来,他们越升越高,潇潇也超级兴奋,他趴在窗口那里,指着地下:爸爸,下面五颜六色的真好看。
嗯,那是城市灯光,以后爸爸多陪你出来玩好吗?邹兴依偎着潇潇,由衷道。
以后见不到爸爸的话,我就飞过来看你好吗?潇潇眼睛眯成一条缝,搂着邹兴的脖子说。
好,飞过来。邹兴亲吻着潇潇额头。
忽然,潇潇自顾自走到摩天轮另一侧窗口前,抚摸着窗口说:可是我也想妈妈,我不想你们分开。
邹兴有些鼻子酸,就要说什么,他猛然看到潇潇手指触摸的窗户上居然有裂纹,裂纹越来越大,窗户破裂,潇潇整个身子往下跌去。
爸爸,我要飞回妈妈那里了。潇潇脸朝上盯着邹兴,竟瞧不出一点悲伤,她渐渐向地面落去。
不!!!邹兴一阵昏眩,失去知觉。
醒来,他还是在游乐园,只不过已是白昼,身旁围绕着门卫还有清洁阿姨。
你谁啊?怎么会睡在我们游乐场?门卫大叔看上去有些不满。
邹兴狠拍脑袋,环顾四周大叫:潇潇,潇潇呢?我女儿在哪?还有芳然呢?
芳然,你说以前在这里工作那个小妹啊?你认识她?那姑娘早不在这边打工啦,可怜的孩子,两年前就患癌去世了。清洁阿姨不无可惜道。
邹兴呆在那,突然疯了一样地跑出游乐园,打的朝以前的住所而去,他要去见前妻。
熟悉的公寓楼。他按响了门铃,门开了,前妻见到他倒是一愣,但没有过多的问候,她撇下他便朝里屋走去,邹兴也跟了进去。
他瞧见了潇潇。只不过是一张黑白照片,与其说是照片,那摆在桌上的照片更像是灵照。
潇潇怎么了?邹兴明明已经猜到答案,可他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
前妻倒不含糊,面无表情说:你和我离婚的七个月后,我出去工作,潇潇很乖,在家做作业,可我回来时,她已经从阳台上跌下去了,我想她是想帮我收被子,可她太小了――
你怎么照看她的?!啊!?邹兴握着拳头,眼泪扑簌簌地直掉,他知道怪罪谁都没用,可是就是禁不住心中悲痛而溢出的愤怒。
前妻呵呵笑了,笑得让人心酸无奈,她擦拭着潇潇的照片,泪水也终于决堤。她走之前在写作文
,写的是你。她说对你恨是假装的,因为你老不带她出去玩,老说有工作,所以想气气你,让你再次回家带她去游乐园。可她永远等不到了。语毕,前妻又冷冷看着她:知道吗?潇潇走的那天我打过你电话,显示无人接听。我就晓得,冷血的你再也不配当他父亲。邹兴回忆起,他是有接收到来自前妻某一天无数的未接来电,可他在开一个重要会议,之后也忘了回电。
邹兴再无法压抑心中撕裂的痛。他跪在潇潇照片前如孩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潇潇,你原谅了爸爸,可爸爸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