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神经是长娃的绰号。
取绰号不文明,那时候屁孩儿不懂,反正喊顺口了,大人细娃都这么喊他,他也认了。
生下时拳头般大,他娘希望他快快长大,故取名长娃。他娘有病,都买了补药,结果把家补得一穷二白,缺吃,紧穿,供不起孩子上学。他羡慕院里同龄人,他们朗读课文,他跟着朗读,叽叽哇哇,读天书似的,从此他就被喊成“长神经”了。
他还爱唱歌,咿咿啊啊,没个整句,又跑调。唱得满常院的人心惊肉跳,直到瞪眼骂他“长神经”。
骂,照唱,还落下个自言自语的怪病。十八七岁了,还跟晚辈屁孩儿玩泥仗,嘴里嘀嘀咕咕。屁孩儿奇怪地看着他,问:“长神经叔叔,你嘴巴在说啥子嘛?”他嘿嘿一笑,继续玩。
要命的不是他跟屁孩玩,而是到处捡烟头。长神经的烟瘾大,是受他娘遗传。他娘有句口头禅:捡个烟屁股,当个抱鸡母。看他抽烟的样子,跟吃抱鸡母样,吸一口,眯着眼,十分享受。
捡烟头挨过打,村里不好意思捡了,就赶去场街捡,还挨打,直到他父母先后病逝,才算自由。捡烟屁股是自由了,家却不能自理了。村里劝他在城里做生意的大哥,把他带出去。
长神经没本事做生意,除了有些力气外,别的不行。大哥只好将他介绍到熟人的码头上,挑沙。吃住在工地,偶尔回城住住。
哥嫂在城里给他留了间屋子。他不爱干净,一身臭。在大哥的影响下,慢慢爱干净了,仍臭,咋洗都有。大哥为此专门带他到外面的澡堂子泡了一天,可是一转身,臭味又出来了。咬咬牙,哥嫂也习惯了,只是不让他去菜摊。大哥在城里经营蔬菜,江山来之不易,怕他把顾客熏跑了。长神经再次落得个自由。
转眼三十好几,除了捡烟屁股,长神经还多了两个爱好:下馆子和泡澡堂子。大哥睁只眼闭只眼,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姑娘见了就跑。
长神经并不感到难过,一觉过去就忘了。在码头上,还唱,鬼哭狼嚎。
工地上的人同情地看着他,骂他满身的劲白瞎了。长神经不懂白瞎何意,不问,也懒得睬。这天收工后,照样去澡堂子。
还是小白为他按摩。长神经挑沙挣的钱,除了抽烟下馆子,剩下的几乎全给了小白。小白也不亏待他,老公前老公后叫得他跟吃抱鸡母样,眯着眼,十分享受。
“救命!”隔壁一声尖叫。
小白推开长神经:“是小玲,去看看。”
隔壁门已大开,小玲正凶着一男的:“你瞎折磨人,真他妈变态。”那男的背对门正穿衣服,小白一把抱住小玲安慰着。
保安进来将男的猛拉转身。长神经这才看清楚,男的好面熟,却想不起哪见过。男的若无其事地掏出烟,叼上一支。保安一把打在地上,吼道:“咋了?”
见烟落地,长神经条件反射过去捡,被男的一脚踩住,他一扭头,就认出了:“邱镇长!”
男的一惊,如抓稻草:“你是?”
长神经说啥邱镇长也不明白他是谁,得知是本镇某村某组的,就如释重负。
小白打量着邱镇长,咂着嘴说:“啧啧,还是个镇长啊……”邱镇长无地自容,小玲仍骂,还掀起裙子让大家看她腿上的伤。
长神经不知哪来的勇气,求小白算了。
小白最终把事情搁平了,依偎在长神经的怀里,对邱镇长说:“看在老公面子上,你走吧。”
邱镇长万般感激地将长神经请进馆子,边敬酒边问:“我想不起在哪见过老弟啊?”
长神经打着嗝:“那天赶场你在礼堂门口训一个人,我见你手中的烟头一扔,扑过去,你踩住我的手骂了句:‘还是男人吗?’
“呵呵,”邱镇长恍然大悟,扇着自己,“看看,我今天反倒被别人骂了。”
嘿嘿,长神经笑了。
临走前,邱镇长塞给长神经两条烟,反复叮嘱千万别回去讲,说以后老家有事尽管找他。
长神经回去跟大哥说,大哥不信,他就拿出两条烟,大哥这才信了。
老家有个堂姐被人打了,很惨,下不了床,对方是村长,很猖狂,说天王老子都不怕。
大哥接到电话后,回去找到邱镇长,说明情况,说:“我是长神经的大哥。”
邱镇长一个电话,村长就拿着钱登门谢罪了。大哥当着村长的面对堂姐说:“以后有事直接找邱镇长,你说是长神经的堂姐就行了。”
长神经?村长懵了,邱镇长还买长神经的账?
长神经的威名,悄然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