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如果没有意外,就会是扎扎实实的高三生活。
兵荒马乱的生活如同尘暴,一天的沙子好不容易会落下。惊心动魄的十八岁青春也从来不敢有多余的奢望。
每年一次的例行分班,已经在时间的洪流里把同桌的概念模糊不清,像逢着韩琪永远解不开的函数题。
韩琪恰恰是不那么用心生活的人,她的圈子也少有人关心。若不是那天后座的鼻息声实在令她如坐针毡般难受,她绝对不会开口问津。
“你,是不是感冒了?我有纸。”韩琪似乎只是单纯想解决背后传来的令人窒息的鼻息声,把一包纸轻抛到了后座的桌上。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那张脸。
后座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动地接受了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心里忽然觉得有趣起来。既然如此,不说谢谢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后座这么自顾自地想着,边抽出一张纸巾,很用力地擤了一把鼻涕。
韩琪愣生生地捂了一下耳朵。
清静了!噪音终于消失了!
“哎,我说……”后座终于在一个喧闹的课间,象征性地引起话题。
韩琪无动于衷。
“你听不见么?”后座稍微加大了点声音。
还是无动于衷。
后座终于抑制不住弥漫在空气里的尴尬,伸手拍了拍韩琪的肩膀。
“我们高二的时候,是不是当过同桌?”
韩琪开始在脑海里浩海烟波地回想,对这位后座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季各种颜色的格子衫。在95后清一色朴素校服面前,对格子衫情有独钟的男孩凤毛麟角,任谁都会印象深刻。
韩琪自动屏蔽了自己当时不肯挪动座椅让他入座的场景,实在是因为他只需抬腿跨过桌子,便可以出入自如,一米八几的身高完全不需要别人多余的担心。
“好像是。”韩琪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后座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论学习方面的秉性,两人的不走心应该是一致的。
他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光是上课看着韩琪的头一栽一栽的,他就不知道在后座偷着乐了多少回。
后座爱听流行音乐,时常不吝和韩琪一前一后共享耳机,给她普及时下流行的歌曲。
两人一直和谐共处,直到有一天韩琪折戟于后座恶作剧的小伎俩。
那天两人迎面撞上时,后座心血来潮突然伸腿打算轻轻绊韩琪一下,却没想到让她结实地摔了个大跟头,直接就坐在了讲台的台阶上。
他正打算回头讥诮,转眼惊愕地望见韩琪坐在地上,满脸绯红,有几个男生女生在捂嘴偷笑。
“糟糕!”他小声嘟哝了一句,来不及多想,赶紧把韩琪扶了起来。
韩琪在羞耻感满溢的瞬间,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怪异。她甚至忘了抗拒这个将她置于尴尬境地的始作俑者。
那个时候她将怪异的原因归结为失了面子,竟被后座这般捉弄。乃至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韩琪心里仍气得牙痒痒。
后来韩琪实在气不过,趁某个课间狠狠地踩了后座一脚。
再后来调动了位置,后座还是喜欢跑来韩琪的前座向尖子生请教问题,却每次都把椅子拖到韩琪的一侧,仿佛就要叫韩琪看着似的。
“就要高考了,你真的打算这么玩下去么?”那天后座轻轻在和玩伴打闹的韩琪耳边掠过一句。韩琪没有理他。后座的异性缘极好,韩琪不愿忝列其中,始终刻意保持和他的距离。
谁的青春又关谁的事呢。韩琪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后座的人生和那些亮丽的格子衫一般鲜活,而韩琪好像还是在平庸之境原地踏步。
多年后,韩琪终于明白了,原来羞耻感作祟的那一瞬,她的青春就已经结束了。
二十四岁的韩琪和十八岁并无差别。毕竟到了后来,能够不劳而获的只有年龄了。
也只是在恰好明媚的日子,会碰巧想起一个别致的故事。
后来再回想起来,失去的都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