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桥路上的晨曦

[ 现代故事 ]

20世纪30年代。

1928年1月,郭大力由上海抵达杭州。正值寒冬,西子湖畔游人十分稀少。在寂静的岸边,他匆匆地走着,并陷入沉思之中。

数月前,郭大力在上海大夏大学哲学系毕业,到当地一所中学执教,谁知好景不长,快放寒假时莫名其妙被解聘。他原欲返赣南去探望年迈的父母,却无旅资,不得不暂时打消回乡念头。他想清静地读书,听同学说杭州的大佛寺是个好去处,就乘火车来了。他从靠近断桥的一处石阶拾级而上,步行不到两分钟,便看见隐匿于宝石山南麓的年久失修的大佛寺。因曾逢战乱,大佛寺内僧人零落,香火萧条;寺院四周仍古木参天,曲径通幽,这里显然是个适合读书的地方。

此刻,一位留守的老僧踱过来,见郭大力站立许久,便双手合十问道:“施主来自何方?”

郭大力说:“我从上海过来。想在这里借住一些日子,静心读书,不知可否?”

老僧点了头:“还有一间僧舍空着,施主可随老衲过去。”

穿过破败的长廊,来到一间僧舍门前,郭大力往里一瞧:板壁漏风,半扇窗也掉了。他略作思忖,决定住下,遂将口袋里仅有的一点钱交给老僧:“我不能白住。钱虽很少,却是心意。”

老僧再次双手合十,口中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郭大力用报纸糊住板壁裂缝,找来旧木板遮住半个空窗框,安顿好了一切。他曾在上海书摊买到一本英文版《资本论》,落脚后便埋头研读。

《资本论》在世界经济学说史、哲学史和社会着作全部翻译出版,很早即为中国革命先驱的热切期望,进步知识分子也做过努力。1912年10月,孙中山在上海中国社会党总部发表题为《社会主义之发生与派别》的演讲,高度评价马克思写作《资本论》的贡献,他指出:“有德国麦克司(按即马克思)所出,苦心孤诣,研究资本问题,垂三十年之久,着为《资本论》一书,发阐真理,不遗余力,而无条理之学说,遂成为有统系之学理。”他还乐观地预言:“实行社会主义之日,即我民幼有所教,老有所养,分业操作,各得其所。”1920年9月,上海新青年社出版李汉俊翻译、德国马尔西原着的《马格斯<资本论>入门》。1922年6月,建党初期的人民出版社在上海出版李汉俊翻译的《<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言》,其中介绍了《资本论》研究的内容、方法等。1924年秋,郭沫若从日本归国,打算花五年时间翻译《资本论》,“觉得如果能为译完《资本论》而死,要算一种光荣的死”;然而,因《资本论》篇幅浩瀚,在白色恐怖之下出版商怕承担风险,他多年未能如愿。在大佛寺的青油灯下,郭大力捧着《资本论》越读越爱不释手,便摊开稿纸写下“资本论”三字,下决心要进行翻译,以使更多人沐浴真理之光。

这天中午,大佛寺又来了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子。“相逢何必曾相识”,郭大力在寺院邂逅此人,便寒暄起来。原来,来者名叫王亚南,系湖北人,在武昌中华大学教育系毕业后谋职未成,投身北伐军做政治教员,孰料蒋介石、汪精卫很快公开背叛革命,他愤然辞职抵达上海,因工作难觅,便来杭州欲创作小说挣稿费维持生计。共同的遭遇使两位萍水相逢的青年一见如故,因寺内已无空房,郭大力诚邀王亚南同住一室。经过几次促膝长谈,彼此志趣相投,成为好友。

有一次,两人一起散步,观赏湖光山色。王亚南边走边说:“我正在思考,如何知晓变革社会的救国之道。”

郭大力接过话题:“我正在研读马克思的《资本论》。这部巨着以唯物史观的基本思想作为指导,通过深刻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揭示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规律,并使唯物史观得到科学验证和进一步丰富发展。它跨越了经济、政治、哲学等多个领域,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思想指导。”

王亚南竖起大拇指:“此乃博大精深的马克思主义百科全书!”

郭大力提出:“我们合作,将《资本论》全部翻译成中文。怎样?”

王亚南立即表示:“好,我完全同意!”

于是,两人回僧舍坐下,拟好了翻译《资本论》的合作计划。他们虽才华横溢,但鉴于要准确翻译这部伟大着作,必须有厚实的经济学理论修养和渊博的学识积累,就约定:先打学术基础,再联手选译西方的经济学名着练笔,然后正式开始翻译《资本论》。

不久,郭大力和王亚南都离开大佛寺。郭大力回到上海,由同学介绍到上海大夏大学附中当老师;王亚南则在友人帮助下东渡日本,攻读政治经济学。两人为了完成合作计划,分头认真做翻译《资本论》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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