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是德城学院历史系的副教授,平素酷爱碑帖书法,好倒腾些古玩字画。经年后,倒也屡有斩获,闹出了点儿名堂。于是,电视报纸竞相报道,讲座交流应接不暇,就连鉴宝这样的节目他也经常在上面露脸儿。雪儿笑:“盛名之下,君忙乎,累乎,飘然乎?”刘封搔着日渐稀疏的头顶说:“噢,当然有点喽!不过,我还是我,初心未改。”
这话,应在他身上,倒也不假。尽管工作繁忙,但刘封始终没改到清溪街古玩旧货市场淘宝的习惯。用他的话讲,闲逛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可以遍访老友,三来可以邂逅意外的惊喜,何乐而不为?
周日下午,刘封练了一会儿书法后,像往常一样,到清溪街走走。没走多远,便瞧见街边有个小老头儿把玩着一对核桃,在不温不火地叫卖。依他的经验,一对上手50年的老核桃,能卖到1万多块钱;要是有上手100年的,那至少得3万块钱。这等宝贝,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说:“让我看看,行吗?”
那人瞥了他一眼,犹豫着,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把核桃递给了他。
这对老核桃,圆正坚实,红里透黑,有点儿油乎乎的。但令人惊异的是,它上边居然还雕刻着18个惟妙惟肖的罗汉呢!刘封把玩着核桃,顿时心生欢喜。不过,他还是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说万一是什么塑料、树脂之类的假货呢?你可别想蒙我!于是,他先把这对核桃碰一碰,声儿好!又翻过核儿仔细看,屁股上也没眼儿!横看竖看,左瞧右瞧,都没挑儿,是真品。
小老头儿这才翘起大拇指说话:“看这架势,是个行家呀!这样啦,这对前清小玩意儿,200块卖给您了!”
刘封被他这么一捧,差点儿没把鼻涕泡儿给乐出来。200块?这不等于白给吗?他真想拥抱一下这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儿。
但是,小老头儿却不接钱,只是掩嘴微笑。
刘封不解:“我们讲好的200块,难道不是吗?”
小老头儿说:“啊,忘了告诉您,我见您是个行家,才这么说的。您知道的啦,我们这里讲的是老行话,一毛就是一块的啦,一块就是十块的啦,十块就是一百块的啦,一百就是一千块的啦。您别见怪——依我看,您也是个刚入道不久的人,是吧?您得给2000块才行哟。不然,我们没得话说!”
刘封听了,觉得很受侮辱,但他还是强辩道:“嘿,一对破核桃要2000块,你是不是穷疯了?抢劫呀!”
小老头儿当即恼了,一把抢回核桃说:“不识货的啦,跟您瞎浪费口舌哟,好烦啦!”说着,转身就想走。
刘封既没辙,又不舍,便赶紧追上去说:“你这人,不就是2000块钱吗?我买就是了!”
就这样,揉捏着这对老核桃,刘封转遍了学院的角角落落,以及德城的大街小巷。
后来,刘封发现,这对核桃怎么越揉搓越别扭呢?因为每次揉搓完之后,核桃总是油油腻腻的,弄得手也像是吃完炸油饼没洗一样,全无温润可人的手感。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傍晚,刘封在步行街购物时,雪儿兴奋地说,她闻到炒板栗的香味了,非吵着要去买不可。刘封拗不过,只得随她。
来到炒货摊,雪儿用纤细的手指,亲自挑了一纸袋个大粒满的现炒板栗,刘封便手捏着核桃扫码付钱。那位卖炒板栗的大嫂盯着他手中的核桃看,还“咦”了一声。
刘封便笑:“老板,我已经付钱了,有什么不对吗?”
大嫂说:“啊不!我说这核桃,咋看着那么眼熟呢?两三个月前,有个小老头找到我,问我炒一天的瓜子、板栗,能赚多少钱。我说生意好的话,一天可以赚百十来块吧。他说:‘这样啦,我租你炒瓜子、板栗的家什用一晚,给你500块,也不耽误你白天做生意,如何?我高兴坏了,这真是天上掉下馅饼啊,就满口答应了。我很好奇,睡到后半夜时,就爬起来,想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嗨,一切都没变,只见我那大铁锅边,小老头正汗巴稀水地炒糖核桃哩!你看啊,那些核桃在铁锅里一炒,自身的油分就溢出来了,再加红糖一裹,得!色儿也变了。然后,小老头趁热将一大锅核桃,用干毛巾一对儿一对儿地擦干净,嘿,包浆就出来啦,核桃也变老了!喏,就像你手中核桃的颜色,红里透黑,咯咯咯。”
刘封听得头皮直发麻,手也开始哆嗦起来。
雪儿问:“哎,你怎么了?”
刘封连忙甩手说:“啊?没什么,热板栗,烫手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