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师接到民工张师傅的电话时,那一网兜放在门口的阳澄湖大闸蟹已经退不回去了,因为张师傅和同乡已经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张师傅的孩子是在杜老师的帮助下才得以入校的,一点口舌之劳竟受此馈赠,杜老师深感有愧。他掂了掂手中的网兜,问爱人:“要是昨天送来,也好让孩子们带些走,这可咋办?”
“要不留下几只,其余的给左邻右舍送一点?”爱人说。
杜老师摇了摇头:“虽说是邻里,平日里又没有多少往来,突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知人家会怎么议论我们。”
爱人觉得也是,弄不好人家还以为现在教研室主任都腐败到了大闸蟹吃不完的地步了。她接过杜老师手中的网兜,提起来一看,说:“哎呀,还都一色的公蟹,留着吧,咱也学别人享受享受。”
说话间,大闸蟹就被藏进了冰箱。
只是接下来的两天里,杜老师和爱人的餐桌上并没有出现大闸蟹。这大闸蟹原本不是计划中要吃的,一向简单惯了的夫妻俩,压根就忘了冰箱里还有一兜大闸蟹。
立冬那天,走亲访友的聚餐轮到杜老师家作东了。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要来,夫妻俩便开始筹划摆哪几样上点档次的菜来招待客人。
杜老师就是在这时想起大闸蟹来的。大闸蟹无疑够档次了,二妹夫当局长的人,餐桌上都没出现大闸蟹呢。
可是,一网兜大闸蟹全死了。
夫妻俩一时难过得掉泪了。大闸蟹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奢侈之物,宾馆里要卖到几十甚至上百元一只,他们平时很少有那样的口福。尤其令杜老师难过的是,自己对不住张师傅。张师傅哪里是什么师傅,他就在一个偏远的工地上给人家看守建材,清理垃圾,每天的工资才几十元,这一网兜大闸蟹少说也得花去他半个月的工资,而自己就这样糟蹋了。螃蟹死了是不能吃的,这常识他们懂。难过了好一会,爱人提起网兜,打开门往外走,杜老师问她去哪里。
“我把它放到门外。”爱人说。
杜老师一把拉住她,情绪激动地说:“这不是湿垃圾,是大闸蟹,隔壁王老师要是看见我们把大闸蟹当垃圾扔,肯定要背后骂我们的。”
“要不……我直接送到下面的垃圾箱里去?”
“你给我。”杜老师一边说一边掩上门,仿佛掩门慢了就会被邻里看见似的。他转身去厨房寻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先将网兜放进去,接着又把其他湿垃圾倒在上面,才拎出了门。
从楼道里走出来,杜老师还是觉得不行。天没黑,小区里人正多,有健身的,有聊天的,有带着孩子玩耍的,大部分都是他的同事和同事家属,只要再往前多走几步,就会有人招呼他。杜老师停住了,他怕别人看见他往垃圾箱扔大闸蟹。他甚至想,就算别人没有看见他,一网兜大闸蟹当垃圾扔明天也有可能成为这个教工小区里的爆炸性新闻……
看来在自家小区里丢不掉大闸蟹。杜老师只得转过身,去地下车库,推出自己去买菜才骑的自行车,把塑料袋塞进车头的篓子里,做贼一般地溜出了小区。
一路骑着,杜老师把两旁的路灯都骑亮了。渐渐地,行人少了,公交车不见了,他停下车一看,已经到了灯火稀疏的城乡接合部,再左右一看,他终于在一幢正在建筑的大楼一侧寻见了一个很大很深的垃圾坑,里面扔了很多建筑用的废弃物。杜老师取出塑料袋,四下里看都不见人,便用力将塑料袋扔了过去……
“谁呀?没看见有人吗?”冷不防,坑里站起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铁锹。杜老师一惊,汗都吓出来了,定了定神,认出这个人就是给他送大闸蟹的张师傅。
杜老师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