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梅的姐姐得心肌梗死走了,这让失去老伴才一年多的陈二梅再次陷入悲伤。好在她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从国外回来奔丧,看到孙子走前走后,陈二梅的心里稍稍有些慰藉。虽然满身英国味、又说着蹩脚中文的孙子不亲自己,但听到孙子说话的声音,陈二梅还是无比的满足。
陈二梅的姐夫死得早,陈二梅在老伴走后,应姐姐和外甥的邀请,离开自己的村子住到了姐姐家。一是吃喝拉撒有个照应,更主要的是两姐妹能聊个天,解解闷。两个外甥的几个孩子放学后,前后绕膝,图个热闹。没想到一年后,陈二梅的姐姐又走了。
后辈们都在客厅里聊着前辈们的往事。陈二梅一个人在灵堂里给姐姐的灵牌上香,她颤颤巍巍把点着的香插入香炉,嘴里说:“姐,这下好了,一了百了,走时,儿孙都来送你,看你多有福气。”
陈二梅的儿子王大壮恰好进来,他听到了母亲自言自语,就说:“妈,你也有福,你儿子、儿媳和孙子也回来看你了。”
王大壮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她,问道:“儿子呀,你父亲过世,怎么你媳妇和我小孙子没回来?”
王大壮愣了一下,他支支吾吾:“那时我媳妇刚好流产,不方便回来,你孙子那段时间学钢琴,请的是全英最好的钢琴老师,他不让你孙子缺课,就只有我回来了。”
陈二梅没有吭声,可能感觉自己的儿子说的理由有些牵强。突然她想到什么似的,说:“大壮,你打小就跟你姨最亲,她走,你回来送她最后一程,我很欣慰。可我怎么也不理解,再亲也亲不过生身父亲呀,你父亲过世前多想看看小孙子啊,可这么小的愿望也没实现。”陈二梅边说边掉泪,她的心里对儿媳和孙子没回来送老伴还是耿耿于怀。
“妈,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媳妇和你孙子的特殊情况吗?多大的事,你还在这纠结,我是看在两个表兄照顾你的份上,我一家子才千里迢迢回来为姨奔丧。”
王大壮这样一说,倒是让陈二梅有些相信,这些年,儿子读大学、读博、出国留学后,自己和老伴头痛脑热,都是被村里人认为没出息的两个外甥跑前跑后,送医送药。自己的儿子,在村里人看来,走出国门,光宗耀祖,实际上只是贴了嘴皮,好听,关键时候都指望不上。陈二梅说:“儿子,你倒是说了一句真话、良心话,欠人家太多,要回来还人情。”
一周后,陈二梅的姐姐已下葬,亲戚们一个个离开。陈二梅暂时还住在姐姐的房子里。
在王大壮的姨安葬后的第二天,王大壮特意从住的宾馆带了几个菜来到乡下,说是要和自己的母亲好好吃顿饭,还把两个表哥叫了过来。陈二梅想,儿子肯定是要安排好自己后面的生活,说不定会把自己送进县养老院,那里条件好,平时有个说话的伴儿。没想到,吃饭时,儿子说:“两个哥哥,我在国外,照顾我妈我心有余而力不足,鞭长莫及,还要麻烦两个哥哥继续照应我妈,我妈的生活费我会按时打过来。我想让我妈继续住你们这儿,房子租金我来付。”
陈二梅的外甥赶紧说:“说哪儿话,我们怎么能要你的租金,房子本来就要人住,没人住的房子迟早会倒塌。”
陈二梅失望至极,但当着两个外甥的面,她强忍火气,说道:“你姨走了,我就回自己的老屋住,不能再麻烦你两个哥哥了,他们还有自己的家。”
儿媳立即接过话头,说:“妈,老屋周边的邻居都进了城,房子又多年没住,年久失修不安全,和两个哥哥住得近,除了有个照应,两个哥哥的几个孩子还能过来热闹热闹。”
陈二梅赌气说:“我一把老骨头了,还在乎房子安全不安全?不安全都无所谓,还怕什么孤独。”
儿媳说:“我知道你想去县养老院,可你儿子也算是县里的名人,他母亲去养老院生活,别人怎么看?”
两个外甥也说,那个村子里只住了几个老人,孤苦伶仃的,继续在他们这边住,能有个照应。
陈二梅心里有气,但也拗不过他们。
王大壮安排好母亲的养老问题后,一家子又被县城的同学朋友请走了。他是县里少数出国的人才之一,难得回来,自然成为县城熟人的座上宾。
陈二梅一人孤独地晒着冬天的太阳,她倚着墙根儿,微闭双眼,坐等太阳西沉,渐渐进入半醒半梦的状态。
这时,村委会主任走到跟前,一声“大妈”把陈二梅唤醒。村主任告诉她,她家的老屋列入了拆迁,现在来征求她的意见,是补房还是补钱,补房可以给三套,补钱能补六百万。
陈二梅问村主任:“我儿子大壮知道这事吗?”
村主任说:“拆迁的事,我和你儿子一直有联系,这次他是专门回来签协议的,没想到碰上他姨过世,他叫我一周后联系他,不知道他今天是否有空?”
陈二梅一听,心脏猛撞了一下胸壁,她一下子明白了,儿子哪是回来送他姨最后一程,而是因为老屋拆迁才回来的,她强忍怒气问:“那我儿子是说要钱还是要房?”
“你儿子说要补钱。”
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些醉意的王大壮回来了。他听到母亲和村主任的对话,脱口而出,“妈,你老了,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补钱吧!钱,我们一家子在国外用得上。”
陈二梅没有接儿子的话,她对村主任说:“主任,你今天给我做个见证,我就要房子。没死之前,房子收租金,解决去养老院生活的钱;等我死后,一套房子归王大壮,剩下的两套,我两个外甥每人一套。”
“妈,你……”
陈二梅一声长叹:“我真后悔只培养你读书,而没教你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