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时,在太阳山镇,有个要饭吃的半老头子。蓬乱的头发,络腮胡子,满脸挂着灰痕。夏没单衣,冬天身上无棉,用破麻袋片防寒。他不住花子房,单住在街外一里多地的、清朝末期遗留下来的庙里。天天满镇里讨要吃的东西。每到谁家门口,不喊不叫,站一会儿等主人给口东西就走;不给东西,站一会儿也走。嘴里不断叨叨:“捡花纸,捡花纸。”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没人知道,他住的街外的庙里,也很简陋。十来平方米的地方,供奉牌位的一个台阶,下面是平台,台阶下正好是他睡觉的地方。
有人问他叫啥名,从哪儿来,他都回答:“不知道。”有人问他家住哪儿?咋来的?他也说“不知道”。有人逗他:“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他还是说:“不知道。”有人叫他傻子,他只龇牙一笑。
平时乞丐满街走,嘴里叨叨:“捡花纸,捡花纸。”除了讨吃的,就是扒拉垃圾堆,捡红纸、黄纸、蓝纸、洋烟盒、洋火盒、包装纸等,捡完用破衣服兜回庙里。
他把捡来的花纸,不管大块的、小块的,按不同颜色,如红绿、蓝黄等都捋起来。一块大纸如黄表纸,被人家烧剩的也留起来,再把小块的按不同颜色分别包起来。有空时再用要来的吃的如土豆等能当糨糊用的东西,把小花纸分不同颜色粘在大块纸上单独保存起来。
他还经常去伪警察署、村公所、配给所等大单位的垃圾堆捡花纸。这年开春,乞丐到村公所院子的垃圾堆捡花纸,何止是花纸,什么大块纸、带格的纸、写字的纸都捡。那次他看见地上有一个纸卷,他刚捡起来,被村公所的人看见,把他追到院外要走了,告诉他再不许进院捡东西。一次他去警察署门外捡花纸,嘴里叨叨着:“捡花纸。”他看见一卷东西,刚要拿,被警察看见说:“不许再来捡,快走吧!”开始他没走,被那警察踹两脚后他走了。过会儿他看那警察走了,他又回来,把那卷东西捡走了。他特别喜欢带格的纸,去配给所把账本样的东西捡走,说是夹花纸。被人发现追出老远,最后他还是跑了。人家说他:“再不许进院,再进院把你腿打折了!”他整天在街里除了要吃的,就是叨叨“捡花纸”。
在村外的庙里,除了他挑出的、加工的花纸外,满庙里都是碎纸片。
来年开春,乞丐不见了。一些没用的花纸满屋子,被人给清理出来。
到了秋天,太阳山镇来了一伙带家伙的人,分别收拾了警察署、村公所和配给所。不是抢夺财物,搜走的全是档案资料。涉及各单位人员编制名单,每年抓劳工数,村里往下派要的粮款,配给所配给的粮油盐的人数及克扣情况等。
所说的乞丐,实际是抗联一小队的侦察兵宋成和。潜伏在这里,是为摸清、掌握伪满政府的罪恶情况。宋成和通过捡花纸,把不同颜色的花纸粘在大块纸上,几块大纸拼在一起,是完整的平面图。他又用特殊颜色的花纸标明如警察署、村公所等位置。伪满倒台后,这些人虽然跑的跑了、散的散了,但他们的罪行都被掌握了。
年末,宋成和又在小镇出现。他这回不是乞丐,成了穿羊皮袍子、戴狐狸皮帽子的皮货商。不再去庙里住,而是住在大车店。新拉起的地主武装驻守太阳山,八路军开过来要进驻这里。他从怀里掏出手枪,逼住大门岗,敞开大门。八路军一枪没放占领了太阳山,缴了二十多人的地主武装的大枪,枪毙了作恶多端的警察署长和警尉,太阳山人过了个安全欢乐的太平年。
1947年,太阳山解放,由于事先掌握了伪满协和会、配给所的情况,这些单位里的人的罪恶都得到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