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县城沿山而建,主要街道都在半山上,山脚下是一大片沙地,年深月久,这片沙地便成了集市贸易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船只,也常在这里采购东西,所以,这里白天熙熙攘攘,有时比城里还热闹;晚上,集市的人都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一片空寂。
沙坝很大,市场只占了很小一部分,靠西边角上那一大片仍是空荡荡的,于是,这块空沙坝便被派上了特殊的用场:作为处决死囚的刑场。有一年秋天,就有个犯人在这沙坝上被处决了,不是枪毙,是砍头。
四川方言里,“天棒”有胆子大的意思,当时,有些“天棒”娃儿在一起打赌:谁敢一个人在杀人的地方睡一晚上,就算他胆子最大,大家服输,并在当时城里最好的馆子“食为天”包一桌上好的酒席请他吃;如果他睡不到天亮就跑了,就承认自己胆子最小,同样也在“食为天”包一桌酒席请大家。
办法商量好后,某甲抢先答应要去。他说:“这几天‘秋老虎,屋里热得很,到河坝上去睡,倒凉快得多。”他还喊大家赶快去包席,以便第二天去好好吃一场。
傍晚,某甲真的信守诺言,带着席子到沙坝上去睡。其实,犯人的尸体早已被其家属搬走,沙坝上并没有死人,只有河风吹得沙沙作响。在不远的地方有个茅厕,那是为白天赶集的人临时搭建的。
某甲睡在席子上,起初倒满不在乎,无意间,他看见茅厕里有火光一闪一闪的,不觉有点胆怯了,不由得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忽明忽暗的火光。
突然,火光熄灭了,一阵凄凉的呼唤声在这空旷的沙坝上回荡:“脑壳呢?我的脑壳呢……”这声音使他毛骨悚然,全身冷汗直冒,他直盯着茅厕,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就见从茅厕里钻出个摇摇晃晃的黑影来,某甲吓得失魂落魄,惊呼着撒腿就跑。鬼使神差地,某甲竟与那黑影迎面撞了个满怀,黑影当即倒地。
某甲毕竟是“天棒”娃儿,没有倒下,而是提着一口气没命地往家里跑。等家里人把门打开,他却“扑通”倒地,一命归天了。
原来,那天晚上,恰好有条小木船泊在附近,那船夫到茅厕去解手,还衔了一根叶子烟烟杆。抽烟杆的一般习惯是将叶烟抽完后,把烟斗在石头、砖头上一磕,便将燃尽的烟屁股磕掉了。那晚,船夫解了手,将烟杆脑壳往旁边石头上一磕,真不巧,竟把烟杆脑壳一块儿磕脱了。没办法,他只好趁着月色在地上摸,但左摸右摸都摸不到。
想到白天沙坝里才杀了人,船夫也有点胆怯,便一边摸一边喊:“脑壳呢?我的脑壳呢……”借发声以壮胆。摸了一阵没摸着,他越想越害怕,赶紧钻出茅厕,没命地往大路上跑。谁知某甲也往大路上跑,两人只顾奔命,恰好撞了个满怀……
世间本无鬼,但某甲心里装了“鬼”,不幸被自己心里的“鬼”给吓死了,真是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