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炊烟袅袅。肖开愚牵了水牛,肩扛犁铧,匆匆走上回家的小路。
“辛茹,饭做好了吗?”踏进家门,肖开愚高声问妻。“快了,你放好犁铧,收拾收拾饭桌吧!”辛茹在厨房里应答。
肖开愚就勾下头,径直向杂物间走去。刚把肩上的犁铧卸下,轻轻放在墙旮旯,他便听到了异样的响动。
“扑棱棱、扑棱棱!”响声阴沉。肖开愚循声张望,发现杂物间那张灰头土脸的长方形旧桌上,父亲的骨灰盒正在晃动。
“怪呀!骨灰盒怎么?难道──父亲显灵了?”肖开愚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下去。
“开愚,饭菜都做好了,你还愣着干啥?”辛茹在厨房里问。
“父亲显灵啦!”肖开愚几乎在哭。
辛茹三步并作两步,向杂物间走去。可刚进杂物间,辛茹就毛骨悚然。冷不丁地,她也目睹了骨灰盒里发出的异样的响动。
“还愣着干吗?快给父亲下跪磕头呀!”肖开愚扬手拽了辛茹的衣角一把,让辛茹也跪在父亲的骨灰盒前。
“父亲,我对不住您呀!我三岁时,母亲早逝。母亲走后,您一直不娶,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还东拼西凑让我成了家。可从此,我不顾您年老体衰,仍叫您牛马一般地劳作。您病了,我还不给您医,让您总拖着、扛着……父亲,我不是人啊!”肖开愚不停地磕着头。
“父亲,我也愧对您呀!您像拉扯您的儿子开愚一样,把您的孙儿肖熊拉扯大。肖熊大了,我却一直让您穿得像破破烂烂的乞丐,也一直让您龟缩在墙边,吞咽每餐的剩饭剩菜。您稍有不慎,我就训斥您;您病恹恹的不能再操劳了,我便怂恿开愚把您赶出家门……父亲,我猪狗不如啊!”辛茹同样鸡啄米似的在骨灰盒前磕头。
骨灰盒里安静下来。
“父亲终于被感动了!”肖开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拉了辛茹准备去堂屋和厨房。
“扑棱棱、扑棱棱!”可怕的声响再次传来,骨灰盒又在地震一样地晃动。
肖开愚额上冷汗直冒,一把拉过辛茹,俩人扑通一声又跪下去。
“父亲,您千万别吓我了!您再吓,我就魂飞魄散了。您听我说,您在风雨中不幸惨死于异乡,外地人把您火化,装进骨灰盒,又千方百计找到我们,通知我们去接。接了,我们却不按乡下的习俗下葬您。我们吝啬、不孝,我们遭天打雷劈!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就饶了我们吧!我向您保证,这几天一定把您移出杂物间,按乡下的习俗下葬您。父亲,您听到了吗?”肖开愚惊恐地哭求。
“父亲,您怎么还不罢休呢?您担心开愚说话不算数吗?那么,儿媳向您保证,开愚的话也是我的承诺。如若食言,您尽可挖了我们的心肝喂狗!再说,父亲,您的孙儿肖熊还小,看在要抚养他的分上,不论我们做了多么对不起您的事,您都宽恕我们吧。”辛茹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号。
肖熊悄无声息地来到家门口,听到爸妈都向爷爷赌咒发誓,心里禁不住一阵窃喜:爷爷生前,你们对他不孝;爷爷死后,你们还怕鬼。我可以告慰爷爷的在天之灵了!想到这里,肖熊进了家门,若无其事地高喊:“爸、妈,我回来了!”“小子,快给你爷爷下跪!磕头!”肖开愚急忙招手。“为啥?”“你爷爷显灵啦!”辛茹压低嗓门规劝。“是呀!”肖开愚心惊肉跳,赶紧指指骨灰盒。骨灰盒还真的在“扑棱棱、扑棱棱”地晃动呢!肖熊“大惊失色”,立马扑通一声跪下去。磕了一会儿响头,肖熊明眸一转:“爸、妈,你们的诚心会让爷爷感动的。爷爷生前喜欢我,就让我单独给爷爷再磕几个头,你们去准备吃晚饭的事吧!”
肖开愚和辛茹交流一下目光,才缓缓地起身。等他们把饭菜都摆上餐桌来喊肖熊时,骨灰盒真的静如止水了。
“好啦,爷爷宽恕我们啦!”肖熊轻轻拍拍身上的灰尘,下意识地安慰肖开愚和辛茹。
就在肖开愚和辛茹去厨房和堂屋的当儿,肖熊已飞快地打开骨灰盒,捉出他事先放在里面的小雀儿,把它从杂物间的窗口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