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国江路停车场 “公交三烈士”广场内,耸立着一座白色雕像,苍松翠柏见证着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1949年2月17日傍晚6时,国民党当局派出大批军警,荷枪实弹地将钟泉周、王元、顾伯康三人押赴刑场实行枪决。凛冽的寒风中,三位烈士迈着坚定的步伐,面对敌人毫不畏惧……
暗夜明灯
1947年的一天夜晚,在上海西宝兴路的一间房子里,灯火通明,外面,却看不到窗子上的一点光亮,因为窗户上罩了毛毯。
房子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学者正在黑板上画一幅草图。画完,他清晰有力的语声响了起来:“这个图就是车轮上的轴承。轴承的英语怎么说呢?”
一位名叫王元的汉子回答:“白拧。”这话顿时引起一片哄笑。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笑着纠正:“是bearing。”
这位学者,是从重庆来到上海的机电专家,章名涛教授。俊秀年轻人,是章教授在西南联大时教的学生,名叫钟泉周。这师生二人,奉党组织之命,由重庆秘密来到上海,配合中共地下党的工作,为解放上海做准备。
在章教授的帮助下,钟泉周进入上海公用局电车公司的汽车修理保养场,担任技术员。师生开办了个夜校,帮助工友学习文化的同时,还传播进步思想。
夜校的地点就选择在钟泉周的家里。这也得到他的妻子胡馥英的支持:“咱们有两间房,一里一外,外间就做课堂。这样,就不怕告密了。”
职工夜校就这样开课了,章名涛教授讲解汽车零部件知识,钟泉周讲述革命形势。夜校很快得到了工友们的认可。
由于汽车零部件基本要靠进口,附带的说明书都是英文,所以章教授附带着教起了英文。工友们平时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面对拗口的英文,觉得难如天书。工友顾伯康就说:“章教授,我们都是贫苦人出身。拿我来说吧,从小在木器行里当伙计,后来当了国民党汽车团的驾驶兵,因为看不惯他们发动内战打自己人,才开起了公交汽车。我底子太薄,不学英文行吗?”
王元也说:“我一天书都没念过,不像钟老师,上了那么多学,我学这个太难了。”
钟泉周一直坐在角落里听着,这时候他站了起来:“那我也说说自己吧。我家里也穷,小学没念完就回家了,后来在一家书店打杂,可我一有空就看书,后来才靠自学考上了西南联大。你们有章教授这样的好老师,比我可强多了。”
这话一说,工友们的心稳定下来。钟泉周趁机说:“我们学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将来建立了新中国,上海的公交汽车由我们自己当家作主,再也不用受国民党特务和黑心老板欺压。”接着,他就向大家讲起了革命形势,听得工友们眼睛里都闪闪发亮。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卖声:“香烟、香烟、老刀牌香烟!”这是在外面放哨的工友发出的紧急信号,有特务来了!钟泉周当即打开后门,掩护工友们火速离开。当章教授也要出去时,前门被踢开,一帮穷凶极恶的特务闯了进来。
化险为夷
钟泉周这房子,是里外两间,外间是客厅,里间是卧室。特务们一脚踢开了前门,一看外间,空无一人,又气势汹汹冲进里间,只见里面有三个人。
床上,一位不停咳嗽的年轻女人正伸出胳膊,请一位中年人诊脉。特务们一闯进来,三个人六只眼,都惊愕地看过来。
领头的特务,是臭名昭着的军统特务丁慰堂。他盯着三人,恶狠狠地说:“我们接到密报,有很多可疑人进你这个屋子了。说,他们去哪里了?”
病人丈夫,也就是钟泉周说:“哪有什么可疑人,我这是请了医生给我太太看病。她病情严重,去不了诊所。”
原来,后门开在卧室衣柜那里,当章教授正要出后门的时候,特务已经在外间破门而入,如果继续出去,一定会被发现后门的。于是,章教授果断退了回来。这时,胡馥英灵机一动,躺在床上装病人,章教授和钟泉周立刻配合,合演了一出戏。
丁慰堂仔细打量卧室,发现只有衣柜能藏人,就过去检查,但衣柜里空空如也。他又让小特务搬开衣柜,检查后墙,也没有暗门。难道密报有误?丁慰堂小眼睛一扫,发现窗户上遮挡着毛毯,不由疑心大起:“就现在这天气,遮窗户干什么?是不是心里有鬼?”
钟泉周镇定回答:“我太太这病,见不得风,又怕光,所以,唉——”他还故意叹了口气。
丁慰堂看向章教授:“你说,她得的是什么病?”
章教授不慌不忙地说:“结合病人的脉象看,应该是肺痨。这病要当心传染。”
一听这话,丁慰堂和他手下的小特务都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但丁慰堂还不死心,又追问一句:“那这个病怎么治呢?”说完,他的两只小眼珠紧紧盯着章教授。
章教授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这是肺阴亏损型,该用的中药有:沙参、麦冬、天冬、生地、百部,等等,我还是开方子吧。”说着笔走龙蛇,真的写起了方子。原来章教授年轻的时候,还真学过中医,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丁慰堂见挑不出什么毛病,正想垂头丧气地回去,忽然,他的小眼睛又盯上了衣柜,又走了过去:“我总觉得这个衣柜可疑!”
就在这时,就听“哇——”的一声,胡馥英吐出一口血来。章教授急忙说:“都后退,这血传染性极强!”丁慰堂暗叫一声倒霉,带着手下人匆匆走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钟泉周与章教授相视一笑。原来,后门没在后墙上,而是衣柜上方天花板上的一个开口,这时用和天花板同样颜色的木板挡着,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忽然,钟泉周又担心地问妻子:“你怎么会吐血呢?”胡馥英一张嘴,里面竟然是鲜红一片:“我把自己舌头咬破了,不然,还真骗不过这帮狗特务。”钟泉周心疼之下,一把抱住了妻子。
这件事一发生,说明特务已经盯上了这里,夜校是不能开了,人也会有危险。第二天,中共地下党员吴兆森找到章教授和钟泉周,让他们去北平。两人都不愿意走,钟泉周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这里最需要我,我不能离开。”钟教授也不愿意走,钟泉周反倒劝起自己的老师来:“您是中国首屈一指的电机工程专家,未来的新中国百废待兴,您应该到建设国家更需要的地方去……”一番肺腑之言打动了他,于是,章名涛教授在地下党的安排下,登船离开了上海。
再说钟泉周,在开夜校时,他发现工友王元和顾伯康两位思想觉悟高、为人可靠,就注意培养,当时机成熟后,带领两人去见吴兆森,介绍他们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钟泉周身边又多了两位最可靠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