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爷爷在大别山区的前进寨木场当伐木工人。一天早上,队长说:“白马尖那边的野人寨伐木场让我们抽调几个人去帮忙,你算一个。”出发时,队长亲自带队,加上爷爷和堂兄大旺,一共六个人。
野人寨木场离这儿五十多里路,要穿过几片森林,现在是隆冬季节,山上的野兽没了食物,都下山觅食。队长带领着队伍,先去场部拿上家伙,队长领了把钢枪,大旺爷爷和另三位年长的工人各领了杆猎枪,爷爷年纪小,好说歹说,场部才发给他一支标矛。
大旺爷爷说:“要是能遇上野猪就好了,打它几只,我们好过个肥年。”
队长说:“闭上你的臭嘴,我现在就担心遇上那玩意。”
爷爷好奇地问:“野猪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猪吗?”
队长说:“你没听说过‘头猪二熊三虎吗?林子中,就数野猪,尤其是成队的野猪难对付。”
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走进一个林子。这时天空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很快就有半尺厚了。走着,走着,队长突然示意大家停下来,大家一看,他们竟然和一群野猪对上了!
可能是飞舞的雪片遮住了目光,地上的积雪降低了脚步声,队长发现野猪时,距离它们仅仅四五米了。爷爷仔细打量这一群野猪,大大小小十几头,个个倒竖黄灰色皮毛,瞪着通红的小眼睛,鼻孔一鼓一鼓地喘着粗气,其中还有几头野猪长着长长的獠牙,在白雪的映衬下泛着冷光。尤其是带头的那头大公野猪,像一头半大的水牛,鬃毛竖起,挺着刺刀似的獠牙,随时就要奔杀过来。
走也不行,退也不成,人和野猪在雪地里僵持着,嘴里喘着粗气,眼睛瞪着对方。足足僵持了十余分钟,大旺爷爷沉不住气了,他把猎枪取在手上,“咔”的一声拉了枪栓。
这一声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雪林中显得非常清脆,打破了人和猪的僵持。领头的大公猪嚎叫一声,带头向大旺爷爷冲了过去。大旺爷爷枪没来得及打响,公猪已经冲到他面前,头一拱,把他撞翻了几米远。
爷爷反应很快,用力高举标矛,猛地扎向大公野猪的脖子。这一枪哪是扎在肉里,就好像扎在水泥墙上一样,爷爷的手都震麻了。野猪脖子一甩,爷爷感觉一股力量排山倒海而来,咬着牙硬没让标矛脱手。只听“咔嚓”一声,标矛断了,爷爷也倒在雪地里。
爷爷的勇敢为队长他们赢得了时间,他们几个本来就是山里的老猎手,抓住这几秒关键的时间,闪到周围的大树后面,瞄准了一起开了火。
这枪声对野猪的震撼是巨大的,野猪群马上炸开了锅,领头的公猪长嚎一声,四散的野猪聚到它身边,一阵风似地向深山逃窜。
大旺爷爷一声紧一声地呻吟着,大家聚过来一看,原来野猪的獠牙把他的大腿豁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幸亏他们随身带有医疗用品,队长给大旺爷爷做了简单的包扎。
爷爷跟大旺爷爷感情最好,看他受这么重的伤,抓起猎枪就走:“我去找那群野猪,给你报仇。”
队长说:“你不要冲动,我们先商议商议,看下一步怎么办。你们刚才开枪瞄准的是哪头野猪?”
大家纷纷说:“擒贼先擒王,我们打的是领头的大公猪。”
队长说:“这就怪了,我也朝大公猪开了枪,距离这么近,我们不会打偏的,看样子它至少中了四枪,还被标矛扎了一下,怎么还能逃跑啊?”
另一位工人指着雪地上远去的血迹说:“它肯定受了伤。”
队长说:“不错,我们去追。”
留下一个队员照顾大旺爷爷,队长带着我爷爷他们,沿着野猪群的脚印和血痕追了下去。追赶过程中,队长一再告诫他们,受伤的野猪会垂死挣扎,一定要小心。追了约莫两里路,野猪的脚印拐上了一条狭窄的山道。
“野猪就是野猪,这么条小路怎么逃得掉?”大家摩拳擦掌,继续追击。
又追了不到半里路,眼尖的爷爷兴奋又惊恐地说:“看,它在那儿。”大伙一看,那领头的公猪独自半卧在山路中间,像一座黑色的小山,鬃毛张开,眼睛血红,伴随着低吼,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沫。
爷爷举起了枪,队长一把握住枪管:“别开枪,它马上就不行了,不要再给它添新伤了,它也不容易。”
见大伙一脸疑问,队长又说:“野猪走小路,不是因为它们愚蠢,而是这头大公猪想用一己之力挡住我们,给其他野猪逃跑赢下时间……”
后来,爷爷他们把那头死去的公猪弄下了山,用台秤一称,好家伙,近一千斤。褪了毛以后,爷爷他们再一次震惊了:这头大公猪身上除了五处新伤外,大大小小的伤疤竟然有八十多处!
这个故事是在一个大雪的夜晚,爷爷讲给我听的。我听后唏嘘不已,问爷爷:“那野猪近千斤,真够你们过一个肥年的,肉一定很香吧?”爷爷正色道:“不知道,我一口没吃,队长没吃,你大旺爷爷他们几个也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