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肃穆的中国革命博物馆内,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他们八岁的女儿凝神驻足在一件烈士遗物前。那是一只带着血迹的旧袜筒,旁边附着一小块白绢,白绢上是几行竖着写成的小楷毛笔字和大红的印章:“兹有本部秘密工作员邱子才同志,在德石沿线一带工作,希各抗日机关验明协助,以利抗战,万勿阻碍。致要公为荷。邱子才同志收执,秘密工作长期使用。政治部主任王海青、政治委员杨树根。冀南抗日联军第五军分区章。中华民国三十年十月十日开。秘密工作长期使用”。旁边还有一张用布条做成的“通行证”,盖着红色的“冀南抗日联军第五军分区”印章以及当时的政治委员杨树根的手章。
肃立在遗物前的年轻母亲表情沉重,双眸湿润,这件烈士遗物令她忆起了那段沉封的往事——
那是个午后,院子中央的老梨树绽放着雪白的梨花,夕阳从院墙西顶上洒落,树下有个小女孩依偎在一位雪鬓霜鬟的老奶奶膝旁,她托起耷拉在老人膝上的那只半成品袜子一角,若有所思地问:“奶奶,您是在做袜子吗?”
“是——啊!”老人的神思仍在那只缝制的老土布袜子上。
小女孩眨着眼睛问:“奶奶,您的袜子破了吗?我们去买新的吧?……奶奶!我让妈妈给您买好多袜子,好吗?”
老人停下手中的针线,露出慈祥的笑容,她看着女孩稚嫩的小脸说:“好孩子,奶奶的袜子没有破,奶奶缝的这只袜子不能穿,也不是用来穿的……”老人转过头,目光朝那轮渐渐不再耀眼、缓缓坠下的红日望去。此刻,她仿佛回到了那个让自己年轻的时代,那个战火纷飞的岁月……
一、
阴沉的天气闷着雨,天色早已暗下来。
一辆人力车拉着一位身着蓝色碎花旗袍、齐耳卷发的母亲和一个小男孩在“玉华鑫”鞋店门口停下,这时,从店里走出一位儒雅的男士递给车夫几个铜板,上前抱起车上的孩子,和女人一起回到店里。他就是故事的主人公邱子才,化名邱西林,女人是他的妻子张清树。
“你先带义儿上楼。”说着,邱西林转身去取靠在一旁的门板,关好店门。
张清树带着儿子上了楼,摆好晚饭,儿子坐在餐桌前吃起来。两人进了卧室,邱西林压低声音问:“拿到了吗?”
张清树脱下左脚上的丝袜,将它翻过面来,从床头枕下取出一把剪刀,拆开袜尖上的缝合线,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团交给邱西林,邱西林将它展开,看完后,随即划燃一根火柴把它烧毁,并对张清树说:“吃过饭后,你带着义儿早些睡,我要出去一趟。”
“嗯!”张清树答应着换下旗袍,她知道丈夫又要去做冒险的事情,眼下日寇残虐,老百姓苦不堪言,她笃信自己丈夫的人品和信仰,对他做的事情从来不过问。
餐桌前,她不停地往邱西林的碗里夹菜,满目忧虑地看着邱西林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
邱西林瞟了眼东墙的座钟,吃净碗里的饭,随后,抓起雨伞,匆匆出了门。
今晚的天气,很适合带把雨伞,既能挡雨,又能遮人耳目,危机时还能充当武器,邱西林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乌黑的夜晚,沉寂的街道,仿佛暗示了这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曾经枪林弹雨、手持双枪奋勇杀敌的邱子才,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拼的是机智,稍有不慎,就会……
邱西林深深吸了口气,压低礼帽,一路快步慎行,很快赶到德州码头一处隐蔽的仓库,借着昏暗的灯光,我党另一位地下工作者已经等在这里,他接过邱西林手上的图纸,详端细看。
邱西林说:“这是根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绘制的日寇兵力防控图,更详实的内容要看这次去井口那儿能否顺利了。后天凌晨4点,将有五辆满载军事物资的卡车从德州城的北门出发,走德石线,开往石家庄。这批物资有两个排的兵力护送,每辆车前后架有冲锋枪,若能成功拦获,这批物资可解了战区同志们的燃眉之急了。”
“这个情报很重要,我马上向王海青同志汇报。组织希望你扩大现有的生意经营范围,不要局限在鞋店上,可考虑开设饭店、旅馆,以便我们的同志开展工作,这样也利于你扩大信息来源渠道。”他掏出些金条递给邱西林说,“这是前期启动资金,所需的伙计一概人等组织会甄选派送给你。”
收好东西,邱西林快步离开仓库,外面已飘起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