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爷打过狼,他是全公社有名的猎手,使枪技术不用说了,手一举,“啪”一声猎物便应声倒地。
狼患严重时,康爷就到村后山打上几枪,大多时候在家歇着。到后山只剩两匹狼时,康爷忽然不打了,把枪挂到了大梁上。
可就在这几天,村里又进了狼了。村东大奎晚上听见院里鸡在拍翅,趴窗一望,朦胧夜色下两个灰东西窜出院墙,撵出门已经来不及。大奎给鸡羊点数,失了两只鸡:一只打鸣公鸡,一只芦花。隔两天,二发家羊圈又失了一只幼羊崽。两人坐不住了,来找康爷。
康爷摸摸索索点着旱烟锅,对大奎说:“我老了,打不动了,你们找其他猎手吧。”但两人却不肯走,他们知道,康爷是本村唯一的猎手,不找他找谁呢?
经不住磨缠,康爷只好答应上山去看看。
次日凌晨,三个人就进了村后山。村后山连绵七八里,狼在哪儿,大奎二发也猜不准。但康爷却直奔几个山坳,几十年与狼打交道,他知道这里是狼经常出没的地方。
三人以山坳为中心找寻狼窝。狼窝一般都筑在山洞、土洞或松枝芭茅深密的地方。大奎二发都是初次打猎,每到一处洞穴或芭茅丛,都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康爷也不上前,拿鼻子一凑,一嗅,就知道是不是狼窝了。
一连找了八九处,最后来到一处石崖旁。这石崖被矮松和人把高的茂密秋草遮蔽,里面有个隐秘的小洞,堆满了枯草布片。
康爷一眼就看出来了,一手拿枪、一手熟练装上火药铁疙瘩,端起枪对准洞口。大奎和二发一个举铁尖扁担一个举铁叉,紧张地站在康爷身后。
蓦地,洞里传来一声细弱嫩嫩的乳叫声,好似要喝奶的婴儿在哭。先是一个声音,接下来却是三四个声音,甚是悲戚。大奎和二发惊诧不已,看看洞口,又看看康爷。
“是狼崽,饿了。”康爷放下了枪口。
“大豺狼呢?”
“找吃的去了。”
正说着,康爷霍地抬起枪,指向左边一个小山坡。大奎二发吓了一跳,顺枪管望去,突然就见到了两匹灰狼,母狼嘴里衔只兔子,公狼立在旁边,没尾巴。狼和康爷见了都一怔,狼没露出獠牙,康爷也把枪口缓缓放下。
大奎二发不明白咋回事了,原来狼和康爷认识。三年前,大队组织打狼队除狼害,其实狼患已经很少了,康爷不想打,却也要跟政策走。康爷不愿集体行动,就带了另一个猎人进了一处山坳。剿狼时就有两匹狼,从打狼队夹缝逃出,不料撞见了康爷。两匹狼看见是康爷,一声哀嚎,呆立在路上早没了威风。不知为啥,一向被称为“神枪手”的康爷,那次却打偏了,只打断公狼拖着的尾巴。
“以后莫再下山祸害了!”康爷朝狼吼了一声。
不料今日又再次遭遇。
大奎和二发轻轻捅了捅康爷,示意他再举枪。
康爷忽然瞥了一眼洞穴,就侧身向山下走去。
“为什么不开枪?”大奎不解。
“不是它们做的。”康爷说。
“你咋知道?”
“它们做的还去寻野兔干啥?”
见大奎不信,康爷回身,忽然朝狼大喊:“鸡和羊是你俩做的吗?”连喊三声,谷音回荡,接着就听到山谷也传出狼的三声哀嚎。康爷便对大奎说:“听,不是它俩做的。”
回到山下,大奎和二发没有将发现狼的事告诉村人,因为康爷嘱咐过。
过了几天,又是个月黑之夜,村人都已入睡,忽然大利家院子里鸡群躁动。大利一骨碌爬起来,冲进院子,只见两团灰影“嗖”一声窜过墙去。大利一看,一只鸡给咬死了弃在墙脚,顺手摸把铁叉就撵出院来。二发、大奎、康爷听见响动,也披衣出来。朦胧中却见下面苞谷地有四团黑影滚打在一起,“嗷嗷”叫着。众人点起火把待要查看,忽几声嚎叫,前两条黑影,直向山下河滩方向奔去。后两条追了一程,却折返向村后去了。那后两条,大利开头以为是村西两条狗,但两条狗这时却在村西吠了起来。
第二天,有人发现山道上有两路滴下的血迹,一路延伸到河边,一路爬上后山。显然下山的两个东西是从浅水的对岸过来的。但上山两个,除了康爷大奎二发,都不知道是何物。
但从此小村安宁了下来。寒冬将近,康爷上山打柴,特意去看了看山崖上的洞穴,穴里已经空无一物。此后村子再没见过狼了,狼的传说却在大奎和二发的口里流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