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庄是远近闻名的大村,全村有5000多口人。45岁的老沈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老沈为人精明圆滑,非常势利,爱占小便宜,名声很不好。
平时,他总是独来独往,几乎连到他家串门儿的都没有。他更没有什么朋友,仅有的几个,也是他为占点小便宜硬贴人家的。
他也经常参加朋友聚会。不管是人家请他,还是他请别人,每次开始喝酒,他都大声喊着由自己买单,然后就在酒桌上吹嘘,说自己岳父的表弟,还有岳母的娘家侄儿是县长、市长等等。
尽管朋友们早就知道,从老沈嘴里很难掏出一句实话来,但这样的“自我介绍”确实也起作用。
老沈的舅舅、姑姑之类的亲戚,大家大都认识,但他端出的和他老丈人、丈母娘有连线的亲戚,连村干部都不知道,摸不准是真是假,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保险,免得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慢慢的,老沈的身价无形中就自动升高了。
至于买单,别管老沈喊自己买单喊得多欢,然而,每当酒喝到八成,他总是酩酊大醉,说话都捋不过弯儿,必须马上到洗手间解决问题,而一到洗手间门口就瘫坐在地,然后就打起呼噜,这还怎么去买单呢?最后都是朋友们去收银台结账。
事后,老沈还在老婆面前吹嘘:“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怎么样,咱聪明吧?”老婆每次都美滋滋地赏他几个粉拳。
其实,酒友们早就熟知了老沈的这套把戏,人人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不过,碍于乡里乡亲的情面,也碍于他背后的“市长”,不好意思撵他罢了。
这天,朋友小董聚会喝酒,老沈得知后又及时赶到,而且还带着老婆。
小董和老沈同村,但因为村子很大,而彼此的家相隔很远,以前并不熟悉,还是近些日子在酒局上相识并成为朋友的。
老沈刚落座,就听小董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杨厅长。今天被我请来,和大家认识认识。”
老沈这才注意到,酒桌上除了他几个熟悉的朋友和村干部,又多了一个陌生人。此人三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西装革履,一表人才,往那一坐,不怒自威,很有领导气派。大家坐定后,杨厅长还特别递给老沈一支烟,把老沈美得都找不着北了。
他悄悄问小董:“这位杨厅长是啥厅长?都管啥呀?”
“厅长就是厅长呗。”小董一边斟酒一边说,“不管是谁,都得听他的。大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杨厅长保证有求必应!”
大家纷纷站起来,对杨厅长表示欢迎。
正在气氛最活跃的时候,老沈老婆忽然悄悄站起来,扯了老沈一下,老沈会意,就跟着老婆到了一个僻静处。
老婆压低声音说:“你不是天天惦记着批宅基地的事吗?”
“你咋突然想起这个来?”老沈心不在焉地朝酒桌那边张望。
“我看你就惦记着喝酒呢。”老婆朝酒桌上一努嘴,“菩萨就在眼前,你都不知道咋敬。”
“你是说那位厅长啊?”老沈如梦方醒,“你说咋办?”
“平日里想烧香也找不到庙门儿,今天还不抓住机会——这顿酒局,你赶快张罗买单,不要让别人抢先。”老婆显得老谋深算。
老沈一拍脑门:“还是老婆想得周全!不过,头一次见面,怕是有点冒失吧?”
“一回生,二回熟。没有第一回哪来的第二回?”老婆把一沓钱塞给老沈,说:“我在这不方便,去外面等你,你就好好招待这位厅长吧。”
老婆走了,老沈回到酒桌,大手一扬招呼服务员:“你们这有啥好酒好菜尽管上,今儿我买单!”
很快,山珍海味摆了一大桌子。老沈生怕别人加塞,抢在他前头,酒还没开始喝,他就站起来要去服务台结账。
杨厅长赶忙站起来,用手拦住老沈:“不!老兄,哪能让您买单呢?”
“厅长啊!”老沈笑容可掬地说,“今天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嘛!”
小董见此情形站起来说:“几个兄弟在这,咋能让哥哥花钱?还是我去买单。”
老沈拦住小董:“就让哥哥花一次吧,不然哥哥喝酒也喝不踏实……”老沈一激动,简直都要哭了。小董没办法,只得答应让老沈结账。
结完账,老沈显得硬气了,他把一个酒友挤开,坐到杨厅长身边,一个劲地给杨厅长劝酒。杨厅长很豪爽,吃肉喝酒非常放得开,不过,他似乎跟老沈特别有缘,总愿意和老沈推杯换盏。老沈喝过两杯酒,脑袋有点晕了,胆子也有点大了,他就把宅基地的事悄悄跟杨厅长说了。
原来,村里有一块闲置的鱼塘,有好几亩,老沈白占了许多年了。现在天旱,鱼塘早就干了,老沈每年都在鱼塘里种玉米、高粱,收成还不错呢。每次村干部想收回,老沈都说,村里人又不是只有他白占地,凭什么先收回自己的呢?这不,眼看儿子一天天长大了,需要赶紧盖新房,老沈就想把那片鱼塘填土垫平当宅基地。
村干部告诉他,他批宅基地根本不够条件,假如他一意孤行在那块地上建房,以后上边严查给他拆了、扒了,村里可一概不负责!
老沈一听也有点怕了,于是他暗地里又托人又送礼,想把那块地申请到一纸批文,但至今也毫无进展。今天遇到一位厅长,这可是一个他平生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厅长要是为自己说一句话,这事还有办不成的呀!
老沈“掏心掏肺”地把一肚子的话全对杨厅长说了。
杨厅长一边听一边思索:“既然您已经占了这么多年,就继续占着嘛!”
“那可不行啊!”老沈咧嘴笑笑说,“我跟您说实话,我跟村委会也就是耍耍赖,真动真格的,咱就得交出去,因为咱没有理啊!”
“不是我不想帮您,可土地这部门不归我管啊!”杨厅长无奈地说,“不然的话,您托托别人嘛,比如您亲戚什么的。”
“哎哟!”老沈苦着脸说,“就咱这个小老百姓,有啥好亲戚啊?还不都是两垄一遭锄大地的吗?咱认识谁呀?还请您多帮忙啊!”
“可是我听说您的一位亲戚是县长,对了,还有一位是市长嘛!”厅长慢声细语地说。
“哪儿啊!那都是我喝酒瞎吹牛,说着玩的!”老董笑嘻嘻地说,“他们都是种地的,不过农闲了就去城里卖早点,批发水果罢了。还请您多多帮忙啊!”
“好说!包在厅长身上!”厅长还没正式表态,小董却走过来,拍着胸脯替厅长打了包票,“回头厅长和镇长招呼一声,你就瞧好吧!”
老沈一听,高兴得都要蹦起来了。厅长虽然没表态,但也没反驳,那就是默认了。临散席,老沈还亲热地往厅长口袋里塞了两包“大中华”。
等大家都散了,老沈得意地朝老婆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这回成了!”老婆也高兴得不知说啥好了:“这么多年,你第一回办个漂亮事!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犒劳犒劳你!”
几天后,那块废弃鱼塘的批文果然下来了,然而,不是批给老沈,而是批给了小董!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小董早就和村干部商量好,把那块废弃鱼塘开发成新鱼塘,用来养鱼,但一直被老沈强占着不撒手。
俗话说:“宁管千军,不管一民。”村干部对老沈的蛮横耍赖也惧怕三分,不敢强制收回;更因为老沈逢人就吹嘘自己的某个亲戚是啥大官儿,而村干部也确实看到时常有长得大腹便便、油光满面,像大干部的人去他家作客,也真不知道是啥人物。
村干部真怕老沈背后有啥深背景,真招惹了他,他关键时刻抬出一个大后台来,一个小小的村官如何招架得住呢?弄不好,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小乌纱帽丢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还是明哲保身为上啊!于是,改造废弃鱼塘这件事就这样无限期地拖延着。
于是小董想出了这个计策。通过请客,让爱占便宜又很势利的老沈自动上钩,然后“以毒攻毒”,叫杨厅长趁机摸摸老沈的底。果然,杨厅长一上阵,老沈很快就缴械了,很痛快地就把一切都交代了。这让在现场的村干部也有了底气,于是,很快将这片鱼塘承包给了小董。
老沈听到这个消息,简直都要气疯了!自己那条“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的信条,现在全倒过来,成了花自己的钱,替别人办事了。这还得了!
但他又一想,人家合同都签了,生米做成熟饭了,自己再闹腾也不会闹出啥结果,弄不好还会得罪一大群人……
这可咋办?这口气难道就硬咽下去吗?
就在老沈不住叹气之时,老婆说:“那杨厅长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你咋不去找找他呢?”
“别给我提杨厅长了!”老沈一听,气更大了,“难怪小董说,不管是谁,都得听他的。”
“他就是小董的表弟——街上新开的理发厅的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