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有一个朋友,是写网络恐怖小说的。
他成为恐怖小说写手这件事对我而言,简直是顺理成章。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认定眼前这副骨瘦如柴的皮囊下其实隐藏着一股令人可怕的支配欲。之后的交往证明,我的第一直觉并没有错。而这也恰恰是他成为恐怖小说写手的真实原因:用自己独爱的方式,任意支配他人的生死。这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对于一个痴迷于控制的人来说,恐怕比荷尔蒙所带来的肉体碰撞还要痛快刺激得多。一个个或悲或喜的小角色,就这样,在午夜时分任由写手在键盘上肆意摆布。险象环生,撒手人寰。命运的不可抗拒,一视同仁。不管你是书里人,亦或是书外人,都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书外的人至少有了一丝支配书里人生死的权利。这对于恐怖小说写手而言,已经足够了。
支配生死,亦或没有生,只有死。
平淡无奇的柴米油盐带给我的可能是恬适的慢人生。但带给他的,却一直是捆绑自由的无形枷锁。每日重复的琐碎就像日益堆砌的牢笼。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无限量的放大他对周遭事物或厌恶或愤慨的负面情绪,而心里也就越渴望自由。但国有国法,纵然再愤世嫉俗,有再多的看不惯,想要表达的东西却也只能放在段子里泄一下火,因为他脑海里的想法,真的很危险。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3个月前了。百无聊赖的周末接到老友的一通电话还是很开心。毕竟独处的我时不时也会需要来自朋友的慰藉,虽然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那一顿免费的大餐。洗漱完毕,出发到餐厅已经快下午1点了。刚进餐厅正门,我就看到了这位昔日老友。依旧浑身的迷彩服,
依旧没洗的亮油头,依旧靠窗边的双人座。。仿佛自打认识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变过。除了那日趋严重的倦容与满脸的不耐烦。“怎么才来?”他的语气依旧冰冷如初。“周末打游戏起的晚。怎么,大文豪等的不耐烦了是吗。”自从他当上了网络写手,大文豪就成了我对他的戏谑之词。他并不反驳。“哎,先不说这个。之前发给你的鬼故事初稿看了吗?怎么样,情节够刺激吗?”“男主角为什么又死了啊?”“不死人的鬼故事,那能叫鬼故事吗?”这句他反驳了,而且言辞激烈。似乎我的话触碰了他的底线。“我不求多少稿费,也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自己成天熬夜加班赶鬼故事出来难道还不让我写死几个人吗?再说了,在我鬼故事里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的人!这种本该遭到报应却安然无恙的人,在我的故事里都得死。”“那我怎么还在你鬼故事里活的好好的?”我继续冷嘲热讽。我对他太了解了,也相信彼此的交情。顺便一提,那个在他鬼故事里吃蛤蟆的曹胖子就是我的原型。因为这事儿,我能欺压他一辈子。“那是因为我即便要杀你也要给你一个最完美的结局,毕竟你是我好哥们。”“那你的意思是我伤天害理过?”我半开玩笑。他憋红了脸,一句话也接不下去。“好,不刁难你了。说吧,怎么这么难得请我出来吃饭?”我打起了圆场。“你还少吃我的饭了吗。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就是想问问你对我写的鬼故事有什么看法。”“我的感受和看法有必要么?你快乐的杀你的人就好啊。”“毕竟你是读者,而且你的文笔和思维还算天马行空,会对我有帮助的。”“遇到瓶颈了对吧?”我一语道破。对于察言观色的能力,我对自己很有自信。他难为情的皱了皱眉。“果然瞒不住。实话实说,我突然感觉写不下去了。完全没有新颖题材可言。千篇一律的杀人方式,墨守成规的鬼故事烂剧情。我发觉我已经背离了初衷。所以我打算....”“所以你打算什么?”我追问了一句,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异样夸张。“没什么,那不重要。你是我哥们,这顿饭可别白吃啊。我单位领导让我回去跑单,我就先走一步了,钱已经结过了。”他撂下这么一大段话之后就匆匆忙的离开了餐厅,留下一头雾水的我看着满满一桌子没吃的菜,热气腾腾的很。“他妈的,脾气还是这么古怪。”我暗暗地骂道,“服务员,打包。”回家的路上,我反复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事。我对他的欲言又止很是在意。他想表达什么暂且放一边。更多的,我是不放心他那匪夷所思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骚乱。因为,他曾经真的有过在河边吞安眠药的自杀行为。这个人,太情绪化了。
想到这,我把手里打包的餐盒,握的更紧了。
“滴滴滴。”一阵尖锐刺耳的短信提示音仿佛刺穿了我的耳膜。我打了一激灵,边骂边掏出手机:“谁他妈的这么烦?”一看号码,竟然就是我这位老朋友的。分开不到10分钟,难道是有东西落在餐厅了?我打开短信,一行刺眼的文字映入眼帘:对不起曹胖。今天叫你来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验证今天的你是否还是我的兄弟而已。我的灵感其实早就枯竭了,但我把仅存的所有创意都
留给了你,留在了那个最美的死亡结局上。请原谅我的任性,但我相信,你能懂我。看到这里,我头皮忍不住的阵阵发麻。我没看懂这段话的具体意思,但我感觉走在这漆黑的胡同里看着这条短信,真是太他妈的诡异了。结局是什么,完美的定义又是什么。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耳边,竟然想起了孩童般的喃喃声。准确的说,是咿呀歌谣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惨白空灵。“十月一,穿鬼衣,老猫叫了,娃娃啼。好姑娘,要娶....”我的头要炸了!这歌谣,不正是我那朋友自己写的嘛!!我玩了命的向胡同口狂奔,极度渴望在深邃的黑暗里寻找到任何有一丝光明的地方,即便是地狱。因为在歌谣响起的瞬间我就明白了他真正的用意。我也知道,如果再不跑,就一辈子都跑不了了。一个恐怖小说写手,先用诱饵诱惑猎物出现(请我吃饭),完成祭祀(仪式)。然后残忍自杀,化为冤魂,完成对猎物的最终捕杀与精神摧残。
这种近乎没灭绝人性的疯子想法,确实很有创意。就这样,我带着我的赞许默默迎向了潜伏在黑暗里的索命厉鬼。随着手脚的剧烈疼痛,我用尽力气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我知道,掰断四肢是为了摧毁我逃跑的最后一丝希望。我瘫软在地上,任由恐怖支配我的大脑,痛苦蔓延我得全身。当喉咙被割开的一瞬,我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一句餐厅里的那一句:我打算.....我打算.....二.
我合上了日记本,站在胡同口默默发呆。一阵冷风袭来,吹跑了我夹在日记本里的字条。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游戏继续。我狡黠一笑,盘算着折磨下一个猎物的新奇方式,这正是我的打算。我现在是一个鬼,不要忘了,朋友间也是遵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我决定,从看这到篇文章的人里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