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盘算着想两人合租一间房,给自己创造一点机会,可她却说什么也不干,还说我很可能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晕得我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今天不知为啥,这么晚了她还没回?
“我的妈呀!这鬼天气,热死我了!”正想着,阿馨已经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闯进我的房间,“牛虻,快给我弄杯凉开水,喉咙都快冒烟了!”
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凉开水,又去打了一脸盆水,“你也还没吃晚饭吧?先洗把脸凉快一下,等会一块去吃吧,今晚我请客。”
“你请客?”她忽闪着眼睛看着我,“是不是泡上哪位MM了?”
我告诉她,今天老板对我翻译的资料很满意,甩给我一百块钱奖金。她“噌”地跳了起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太好了!好好干,争取天天拿奖金,我就可以跟盒饭说拜拜了!”
我摸着被她亲过的脸颊一下子傻了。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这么活泼这么亲昵,一颗心便不由得小鹿般嘣嘣乱跳起来。她把毛巾往脸盆里一扔,“快走呀,还愣着干嘛?我都快饿死了!”
进了餐厅,我就点了几样她喜欢吃的海鲜,还特意要了几罐啤酒。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海鲜?”
我笑了笑,打开啤酒倒到杯子里,举起杯子对她晃了晃,“心字上边那两点,如果说一点代表着忠诚,那么另一点就代表着体贴。”
“酒还没喝你就开始说酒话了!”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拿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来,祝你天天拿奖金。” 跟她一起吃饭已经不止一次了,却是头一回看到她这么能喝的,看着她的豪放劲,我不由目瞪口呆,以前她不是一直说自己不会喝酒的么?
尽管阿馨喝得舌头都大了,脑子却还很清醒,一点机会都没给我留下,进了小楼便摇摇晃晃地直奔她的小房间。我也喝多了点,回到房间里连衣服都没脱便躺到了床上,刚合上眼睛想眯一会,却听到耳边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叹息,“曾作来生约,再世情未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谁?”我唬得一骨碌从床上蹦了起来,在黑漆漆的房里四处张望。
“不用找,你看不到我的。”一个女子幽幽的声音在飘荡着,“生死忘情水,风雨奈何桥;痴情无以报,殷勤作青鸟。”
“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我惊恐万分,忽地感到有人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出口,眼前一黑没了知觉。天亮时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好半晌才明白是南柯一梦,伸手一摸,身上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房间里仿佛还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味,依稀想起了梦中的一白衣女子手里拿着一根红头绳,绳子的一头就勒在阿馨的脖子上,一阵寒气从脚里冒起。
我立刻冲出房间,想去看看阿馨。在楼梯口遇上了阿馨,她歪着头朝我看了半天,问我的眼睛怎么红得像兔子的眼睛。
“还不是你害的,灌了我那么多啤酒。”我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昨晚睡得还好吧?”
阿馨一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不会是在梦游吧?昨晚我快十一点了才回来,你早睡得跟猪一样了,什么时候跟我喝酒了?”
我看着她,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那……那昨晚跟我一起喝酒的又是谁?尽管是大热天,我顿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借着买东西作由头,拐弯抹角地想跟弄堂口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店主打听这楼的事,没想到店主却直截了当地说:“你们这些学生娃,一点脑子也没有,怎么就不想想这楼的租金为啥这么便宜?”
他还告诉我,五十年代中期,这楼上的302室住着一对年轻夫妻,女的在文艺单位工作,男的是一家国营大厂的技术员。后来那女的被打成了右派,上边就逼着男的跟她划清界线,两人不堪受辱,一起双双自杀了,手心里还写着“相约来生”几个字。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302正是阿馨租住的房间!
“前些年这楼上搬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单身女人,就好像是专门来这儿等人似的,经常独自一个人靠在窗台上看着远处,自言自语地念着几句什么君生我生的诗,没过多久就病死在302房间里,之后这楼里便再也没人敢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儿的,只觉得整个脑瓜子都被人掏空了似的,一片空白。自从得知鬼楼的事,我便想从这儿搬出去,阿馨却说什么也不肯走。我怕吓着她,不敢把她房间闹鬼的事挑明了说,又拗不过她,只好咬着牙关陪她留了下来,只是每天她一到家,除了睡觉之外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还是经常在似醒似梦之间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吟诗声,奇怪的是我好像并不感到害怕了,反而生出一种挺亲近的感觉,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叫我泉哥,还跟我说一些什么前尘后世之类的话。
而阿馨倒好像没有受过什么骚扰,每天夜里一上床就睡得很沉,先前不太爱说话的她,也慢慢地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这天是周六,天黑透了阿馨才回来,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到楼里的公用浴室去洗澡。
不想没过一会,便听到她的尖叫声。我急忙冲了出去扑到浴室前边,飞起一脚踹开了门,阿馨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边,双手死死地抱着头,浑身就跟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我朝镜子瞥了一眼,刹那间也被惊得魂飞魄散——镜子里的阿馨,动作跟镜子前的阿馨完全一样,方向却是相反的!
我来不及多想,立即扯过一条浴巾将她包了起来,抱起她便飞一般地跑回房间,将她放到了床上。阿馨被吓坏了,死死地搂着我怎么也不肯放手,甚至连我想给她倒点开水都不让,我只好和衣躺到了她的身边紧紧地抱着她,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蜷缩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夜深了,我还是毫无睡意,忽地耳边又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我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不料一抬眼却发现床边竟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留着披肩发的年轻女子,两眼闪着泪光在看着我,我吓了一跳,“你是谁?”
“嘘!小点声,别吵醒她。”她把一个指头竖到了唇边,低声地说,“今天……整整五十年了……泉哥,还曾记得我们那来生之约吗?”
我明白了,她就是那个在我梦里吟诗的女子,“泉哥是谁?什么来生之约?”
“唉,忘了,全忘了……”她叹了一口气,凄然地笑了笑,说,“忘了也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心里忽地一动,问她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生死忘情水,风雨奈何桥;痴情无以报,殷勤作青鸟。”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深深地注视着我,起身缓缓地往后退去,渐渐地消失在了半空中,只有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着,“泉哥,我该走了,好好珍惜你的身边人,她是个好女孩,永别了……”
这是个痴情而又执着的女子!我虽然还是不大明白她说的泉哥到底是谁,眼睛却不知不觉地模糊了。阿馨动了一下,忽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了我的胸前。
“你好点了吗?”我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晨光看着她。
她依偎在我的胸前,说,“没事了,只是刚才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到一个白衣女子拉着我的手说,好妹妹,别害怕,我把他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爱他,珍惜他……”
“也许,这不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