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住在废弃的村公所里。屋里没有电灯,也没有自来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清楚他的年龄。
母亲说,他是外来的野孩子,原本由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头收养,后来老头过世,他便成了村里唯一的孤儿。那时他尚且年幼,约莫五六岁的光景。
村里有几户不能生育的人家都想过认领他,可惜,他性情太过乖张。听母亲说,有不少人被他打伤过,其中,包括前来游说的村支书。他遭到了所有乡亲的孤立。不久,村里修建公路,征用了老头留下的那间屋子,把旧的村公所留给他住。
他把老头生前用过的被子搬进了旧村公所。可怜,村支书对当年的一石之仇怀恨在心,私自切断了旧村公所的水和电。
母亲生来是个软心肠,自然看不过去。于是,隔三差五,就会悄悄往旧村公所门口放点东西。
我13岁那年,家里着火,很多人望而却步,只有他,奋不顾身地冲进去搬东西,喊也喊不住。这时,母亲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晓得。
他感念母亲的恩情,因此,对我格外照顾,村里有谁欺负我,他总会第一时间出来帮我。
秋收的时候,他几乎天天都来地里帮忙。重活脏活累活,一个人全揽,他啥也不要,只求母亲管顿饭。他说母亲做的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饭。
我15岁那年,村里公映《妈妈再爱我一次》,这是乡亲们第一次看电影,特别好奇。房前屋后,人山人海,
影片中途,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骤然响起。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彪形大汉独自蹲在树杈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饥寒,疾病,冷漠,羞辱,都没让他掉过一滴眼泪。而今,一部电影,倒让他无法自控了。
很多人不理解,可我和母亲却懂得。
在他心里,妈妈永远是道抹不去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