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了午夜,江美琪的心里就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老公林巧根出去催账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回来,打了几次电话也不接,把江美琪急得在房间里直跺脚,嘴里一个劲地骂道:“吴三贵,你这该死的害人虫!”
吴三贵是巧根公司最大的客户,到现在已欠了巧根几十万工程款,本来说好年前要付清一半的,没想到前几天吴三贵酒后驾驶撞了人。如今被撞的人还躺在医院里,治疗费需要一大笔钱。吴三贵是酒后驾驶,无法得到保险公司的赔偿,看病的钱也得他掏。现在他正在为拿自己腰包里的钱给了医院着急呢,哪里还顾得上巧根的工程款。
眼看就要到春节了,工人们都急着回家过年,要是明天还不发工资,恐怕就来不及买车票了。早上,巧根和大海一起出门的,那架势好像再拿不到钱就要和吴三贵拼命似的。都这时了巧根还没回来,美琪怎能不急呢?
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江美琪开门一看,大海匆匆到了门口。见只有大海一人,江美琪急了:“大海,巧根怎么没回来?”
大海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白天老板没拿到钱,就气得喝闷酒,喝到晚上才开车回来,结果在路上被警察逮着了,酒精测试,警察说老板醉酒驾驶,得拘留十多天……”江美琪没想到巧根会做出这种事来,没等大海说完,气得她示意大海别再说了。江美琪感觉肚子一阵剧痛:“大海,我肚子……”疼得她捂着肚子一下倒在了沙发上。
大海顿时吓傻了,他跑到门口大声呼救,等后边宿舍楼里的工人们闻讯赶来时,江美琪捂着肚子痛得快支撑不住了。幸亏大海拨打了120,等医生赶来,江美琪却由于焦急过度,流产了。
在医院,江美琪昏昏沉沉睡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早上才朦朦胧胧睁开眼。护士见她醒了,松了口气说:“你终于醒了。”江美琪好像想起了什么,问:“我这是怎么了?”
护士告诉她,那天晚上她流产大出血,送来时人已经昏迷了,眼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要是再不输血就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可是,医院血库里适合美琪的血已经用完了,当时正是深更半夜,就是到外地调血,也得几个小时。在这生命攸关的时刻,是那些工人们争先恐后来献血的。
两行热泪从江美琪的眼角滚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些普普通通的打工仔竟是如此重感情。结婚前,江美琪和巧根一直在一家公司打工,一年苦到头也多挣不了几个钱。有几年还碰到过黑心老板,到年底躲着赖着不肯付工资,最后只得不了了之。结婚后,巧根决定自己开公司做老板。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一年的老板当下来才明白,做老板的滋味也不好过啊!幸亏工人们都很通情达理。面对如此善良的工人,巧根怎么能做出这种不近人情的事儿呢?
现在,一个关在拘留所,一个躺在医院里,公司里的一大堆事儿该怎么办?工人拿不到工资肯定都怨恨死了。江美琪越想越心寒,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个劲儿地往下滚。
护士见江美琪一直流泪,就宽慰道:“你不要太难受。你虽然不是本地人,在这镇上没有亲人,但你公司里那些工人对你都很关心。昨天他们又来看你,见你还没醒,就让我转告你:叫你不要担心,安心养病,没钱买票他们今年就不回去了。”
听了这些话,美琪的心里才稍稍放宽些,她在医院待了十多天才办出院手续。手续办完后,见没有人来接,就自己打车回到了公司。刚走进大门口就觉得有点异样,大院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工人,再走进车库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里面空荡荡的,卡车、吊车都不翼而飞了。
“美琪,你去哪儿啦?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顺着声音,美琪才发现巧根正在里间抽着闷烟。
美琪向巧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巧根听完,气愤地说:“我还以为是你把机器卖掉了,哼,别说了,这肯定是大海他们干的。我虽然欠了他们工资,可他们也不能这样做啊,他们这种行为是盗窃。马上报警吧。”
一听巧根说要报警,美琪心里咯噔一下,她赶紧拦住巧根说:“巧根,先别报警,我觉得大海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巧根连连摇头,气愤地对美琪说:“你呀,真是太善良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袒护他们。”美琪耐心地劝巧根,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
巧根的情绪和缓了一些。“虽然现在我还不知道机器失踪的原因,凭我的直觉,他们不是那种人,事情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接着,美琪边说边拉着巧根在院子里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你看,车库和办公室内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椅子也都放得很整齐,这哪像是被偷的样子?如果他们真的想拿设备去抵工资,一走了之,院里肯定是一片狼藉,杂乱无章的,怎会这么有序?我们不能一错再错,千万别冤枉了好人啊!”
这话像是戳动了巧根的某根神经,他愣了片刻,对美琪说:“那就先不报警,等找到了他们再说。”
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给大海打个电话,看看他们在哪儿。巧根很快拨了大海的号码,被告知欠费停机了。他拿出电话本,接连拨了其他几个工人的号码,结果都欠费停机了。
怎么会这么巧?巧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美琪劝巧根别着急,她说:“工人们搬走了那么多设备,肯定有很大动静,我们去周围问问,也许会有人知道。”
巧根也没了主意,只好跟着美琪在厂子四周挨家挨户打听。转了大半天,后来有人告诉巧根,就在前几天晚上,他看到一帮穿着工作服的工人开着好几辆大卡车走了。
事情非常清楚了,再不报警就来不及了。巧根刚掏出手机,又被美琪拦住了。美琪说:“既然知道是大海他们把设备运走了,那就别着急了。只要我们把工资给他们,他们会把机器还回来的。”
巧根拗不过美琪,只好买了两张火车票,一起去大海老家找人。老乡们听说巧根夫妇俩是大海的老板,都热情地围过来,争抢着拉两人到家里吃饭。巧根是来找大海他们的,哪有什么心思吃饭,美琪婉言谢绝了乡亲们的热情邀请,说这次来是特意找大海他们的。老乡告诉他俩说,春节前大海他们打电话回家,说今年公司活儿忙,都不回家过年了。看着老乡们困惑的表情,巧根不知说什么好,急忙告别老乡,拉着美琪回去了。
“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一路上巧根气得要死,不停地唠叨着。回到公司,他就要去派出所报案,美琪又拽着他死活不放手,劝他说:“巧根,咱们再等等。明天就是大年初五,以往春节过后,都是到初五才上班,要是到明天他们还不回来,我就陪你一起去派出所。”
几天的奔波,两人感到十分疲劳,回到家,刚躺到床上就进入了梦乡。突然,美琪被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吵醒了,她赶紧叫醒巧根,两人到窗前一看,立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大院里灯火通明,大海和工人们正忙着卸设备呢。
“这是怎么回事?”巧根急忙披上大衣,来到院里。大海一见老板来了,急忙奔了过来。
原来,这次巧根被拘留,在公司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大海对大家说,他是亲眼看到老板为了要债才喝多的,老板这样做是为了给大家发工资啊。在美琪住院期间,大伙都不愿就这样回去。就在前段时间,他们打听到有个老乡在邻县修桥。因为春节临近,工人们都要回去了,修桥的工程干了一半,县里要求春节前完工,那个老乡为此愁了好几天。大海知道后,就想带着大伙去工地打工,这样既可以解了老乡的燃眉之急,又抽空赚了一笔外快。
于是,工人们连夜开着卡车、吊车离开了公司,在工地干了七八天,春节也是在工地过的。“林老板,这是修桥的支票。”大海说完,把一张支票交到巧根手里。
真是一场虚惊。巧根握着大海的手,又感激又惭愧地说:“是我错怪你们了!不过,你们要是提前对我说一声,或者打个电话,我们就不至于那么着急了。”
大海拍拍口袋,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口袋里空荡荡的,哪有钱去交话费呀。”说到这儿,大海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可是,我记得,怕你们着急,我特地留了一张纸条在办公桌上,怕被风吹了,我还用烟灰缸压在上面的。”
说着,大伙都来到了办公室,办公桌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只烟灰缸,哪里有什么纸条?大海觉得不对劲,四处找了起来,结果在办公桌下面的墙缝里,找到了一张被老鼠咬过的纸片。
第二天早上,大伙上班时,发现厂门口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道:自即日起,公司放假半个月,中午请大家来办公室领取去年的工资和回家的火车票,祝大家过个安安心心的元宵节……
晚上,工人们都回家了,公司一片宁静,美琪依偎在巧根的怀里,轻轻问:“老公,你是不是良心发现,才给他们放起了长假?”
巧根满脸惭愧,感叹道:“当初,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其实,那个吴三贵根本没拖欠巧根的款子,酒后撞人也是巧根编出来的。巧根为了拖延工人们的工资,才假装带着大海去要钱,又故意气得醉酒驾驶。他想,如果他因醉驾被拘留,被关进看守所待上十天半月的,等出来时大海他们肯定都回家了。没想到工人们竟然如此淳朴善良,做人做事都不忘良心二字……
美琪早就看出巧根的心思,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住他不让报警。她只是希望巧根不要一错再错,丢了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