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记忆

那是初春的傍晚，老公下班刚打开门，父亲傻笑着急忙往外冲。老公怒吼一声：“回去！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我顿时一愣。老公本来是个大孝子，今天到底怎么啦？原来，有人提议说周末要到家来给老公贺喜。那时我们乔迁新居，老公又荣升为局长，可谓是双喜临门。我终于明白了，老公是怕父亲丢他的面子。

父亲得了老年痴呆。嘴歪眼斜，说话不清，还整天不停地流口水。以前住的地方偏僻还好，自从搬进花园小区后，老公就一直把父亲锁在家里。要是让人见到父亲傻痴痴的样子，老公的脸面往哪搁？

老公和我一琢磨，我说表姐家只隔了两条街，不如把父亲送到她家过一夜。

第二天下午，一到表姐家才知道，表姐夫妻俩回娘家了，只有女儿玲玲在。老公向玲玲交代了几句把父亲安排好，就匆匆忙忙回了家。

老公到家不久，客人就接二连三地来了。我发挥煎炒烹炸的全套功夫，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把大家吃得眉开眼笑。刚空下来，我突然想到了父亲，于是一个电话悄悄叫来了玲玲，拨了几样可口的菜，用保温饭盒一装，让玲玲赶紧带回去让老爷子趁热吃。

送走客人已是深夜，我安顿好醉醺醺的老公，又急忙收拾残局。突然电话响起，我拿起话筒，玲玲在电话里哭着说：“大姨，不好了，爷爷不见了。”我急忙安慰道：“别哭，走不远的，你都找找。”玲玲说：“我都找了好几遍了，又到小区找，也没找到，才给你打电话，呜呜呜……”玲玲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立即紧张起来，急忙喊老公，老公顿时酒醒了一大半，我们抓起衣服就出了门。

虽然已是初春，深夜的寒风依然刺骨的凉，冒着严寒整整找了一夜，父亲依然踪影全无。

我们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忽然发现前面有个黑影蹒跚着进了楼道口。老公急忙加快脚步赶过去一看，父亲正抓着栏杆喘着粗气往楼上挪。老公抱怨道：“爸，你这是干吗呢？害得我们找了一整夜。”父亲把头一低，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说：“我不是故意的。明明记得在楼，可是找了那么多家都不对。”

老公一把握住父亲的手，心疼地问：“爸，你就这样爬了一夜的楼梯？”见父亲点点头，老公接着问：“不是说好叫你在那住一夜的吗？为什么要回来？”

父亲傻呵呵地笑着说：“我有急事！快！还热着呢。”父亲一边说，一边往怀里摸，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面是一张报纸包着的小包，还有点余热，把纸包打开一看，我们俩顿时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我突然鼻子一酸泪就下来了，老公一把抱住父亲也哭出了声。

原来，父亲包的正是我让玲玲带去的菜。我以前常听老公说，他小时候半年也吃不到一次肉，那时谁家要是有了婚丧嫁娶的事，父亲去吃酒时每次都把好吃的菜用纸包回来给自己吃。没想到患了老年痴呆症多年的父亲，在记忆深处还永远保留着对儿子那份最质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