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华

[ 现代故事 ]

艾华说,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去反抗世界,省得自己一个人在被窝里矫情,翻来覆去睡不着。

艾华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玩到大,玩了18年,他身上表现出我所没有的那种坚决和叛逆,让我对他深深着迷,并对他说的话、他的哲学都深信不疑。但是,在执行他的话的某些时候,我的心又会出来反抗。艾华恨铁不成钢,但却从没有离开过我。

艾华就像一束光一样,穿破我充满死板懦弱的身体,越过我教条林立的家庭,寻到了我,跟我做朋友。大多时候我跟在他后面,我们形影不离过了十八年。

初一那年,艾华跟我一起到了城里上中学。我的行为拘谨,且登不了大场面,显得格格不入,还常常被人欺负。当我气得朝艾华大骂那人的低劣行径的时候,艾华告诉我,锤死他。

可我仅对那人留下一句无用的威胁,没有其他,在艾华这里,我的气势却像战胜的王。在我骂了足有十分钟,艾华拉起我,要去算账,我便跟着艾华出去了。

艾华身形高大,一脸凶相,从小就是我们这一堆人里打架的首脑。我记得那天晚上,艾华一个人便镇住了在场的七八个混混。在赏了欺负我的那个孩子两个耳光之后,我顿时觉得那两个巴掌印好可怜,而且我的气早就消了,不由得对艾华有些幽怨。

艾华的震慑,让我在那个并不开心的中学里顺风顺水,过了中考。

艾华的处事哲学我虽不能理解,但却无不向往。对待爱情,艾华说,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而我却总是沉浸在自己创设的完美爱情世界里。凡是让艾华不爽的,他统统报复回来,且能坚持自己的想法。艾华说,你就是一个只会欺负自己的傻子。是啊,欺负自己,不用考虑成本。

那天,他突然跑过来,告诉我,他知道怎么样就能治好我的病。我的病,就是会因为好多事情而折磨自己的病。

我说,啥?

他说,死。

他看我吓得说不出话,说,不是叫你真死,是让你尝试一下。他还说,不破不立,绝处才能逢生,涅盘才能重活。

于是,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们相约一起体验死亡。我们站在山梁上,往日来回奔走的村子被踩在脚下,一间间房屋,一座座院子。

我说:“站一会儿回去得了。”

艾华说:“怂。”

当我往下看,本来站在下面看总共也没三层楼房高的高度,一下变得连看地面都有些模糊,我有点儿晕,扶着艾华往后退。

电视剧里,迈空一步便是永恒。但是在这里,艾华告诉我,不想去韩国整容的话,就得来个助跑。

“寻死还助跑,上赶着去死吗?”我笑了,但心里更沉了。

“这叫放弃一切,突破自我。”艾华说。

正当我摆好架势,准备助跑,心里却还是发怵的时候,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从旁边的小路爬上来。

“站在那干吗!那是我家的地!”那人的声音和他的三条腿一样快。

就这样,艾华给我设计的治疗方案,在老头连环发射的唾沫攻击中,停下了。

从山梁上下来,我骑着电动车,艾华坐在后面。我们慢慢悠悠地走着,风也是慢慢悠悠,跟我们一起。艾华还有些气不过,计划被打断了。

“我有新点子了。”艾华说,“用力拧。”

我猛的一下,把右手旋紧。风也追得我们更紧了。

“再快一点儿!帽子戴上!”艾华说。

我听了艾华的,把帽子扣上去。风不追我们了,突然迎着我们拍过来。

“戴紧!”艾华说。

我有些听不清他的声音,电动车越来越快,穿过了村子。行人、房屋还有树,刷刷往后倒退。

“闭眼,放开手!”艾华喊。

车到了一定速度,再也快不起来了。艾华催促我松开手,他用力地敲着我的背,力度透过身体,一下一下砸到心上,我的心开始怦怦怦地跳。我放了手,一只松开,另一只也松开。电动车兴奋地颤抖起来,接着是摇头,再是摆尾,直到将我和艾华一起送了出去。我、艾华、车,自由的我们躺在地上。

再次醒来,已经是我家炕上。

我妈骂我,骑了这么多年电动车了,还能摔倒!咋,你要起飞?

比起车,我更担心陪我一起的好兄弟——艾华。

我问,艾华怎么样了。

我妈反问,什么艾华,你摔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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