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晌午,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中翻滚着热浪,与远处起伏的群山遥相呼应。
爷爷干活去了,小孙子在家,昏昏沉沉地趴在凉硬的地板上。老黄狗蜷伏在门槛下的阴凉里,伸出长长的舌头。突然,它听见了什么动静,箭一般冲向屋外,对着坡下的山路吠个不停。小孙子被惊醒了,赤脚追了出去。坡下有一个人,挑着一对沉重的担子,在赶路。
原来是挑客。生活在山区的人们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忙于农事,加上离小镇又太远,一年难得去赶几次集。于是在广大山区,出现了挑客这样一种特殊游贩。粗长的扁担挑着两个又大又沉的木箱,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他们知道山上的人们最需要什么。
小孙子高兴极了,不顾毒辣的太阳,他冲向菜园,把爷爷拖了回来,嘴里嚷个不停:“挑客来了,挑客来了。”小孙子好久没吃上一块糖了。
长年奔波在崎岖的山路上,挑客的背被担子压成了一张弓似的。他脚上长满了茧,比他穿的草鞋还粗糙。爷爷和挑客是老熟人了,爷爷先给挑客端了碗茶水,又给他一小撮自己种的烟草。
小孙子蹲在挑客的木箱边,睁着大眼睛向里面张望,爷爷笑着对挑客说:“小馋鬼,又要吃糖了,给我称半斤糖果;再买两瓶农药,辣椒生虫了,不喷点药,到时辣椒皮都没了。”
“农药在山那边的王家坳卖光了,过两天给你送来吧。”说着,挑客称好半斤糖递给爷爷。
“顺道就来一趟,不顺道就不要来,挑着个担子,山路又难走。”爷爷说着递给挑客一沓零钱。
挑客拿出一个本子记上,说:“不会忘的,过几天来一趟。”
这天,天空飘起了小雨,青翠的树木隐匿在雾气之中,还模糊了对面山上那条蜿蜒的山路。老黄狗又朝着山对面吠起来,雾气朦胧中的挑客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挑着担子赶来。木箱上盖着大张的油纸,水珠在上面打转儿。“今天本来要到李家坡去的,想起你这还要两瓶农药,就绕道过来了。”挑客脱下蓑衣,他身上正冒着热气。
爷爷让小孙子给挑客搬来了凳子,说:“坐下来歇会儿,不是说了不要特意来,难得赶。”爷爷又给挑客递上烟斗。
挑客笑了:“你家辣椒不吃了?我说过两天来,就一定会来。人这一生若没信义,等于白活。”爷爷抽着烟,忙点头。
“前些年,我到李家坡,一个孤老在我这赊了账。那年,我在山上一不小心把腿摔伤了,在家休养了好几个月。当我再挑起担子去李家坡,那老人的邻里递给我一叠钱,说是那老人去世了,临终前把几袋盐钱攥在手里。那钱是老人采山药一角一分攒下来的。”挑客叹了一声,接着说,“老人苦了一生,可终究不忘那点盐钱,信义人啊!”
挑客又拿出小本子,划了一笔,好像是心里又放下了一块石,肩上又卸下了一副担。挑客又出发了。
小孙子偏着小脑瓜琢磨,问爷爷:“要是赊账的人搬家了或死了,或挑客的小本子丢了,咋办?那挑客岂不划不来?”
爷爷拍拍孙子的小脑瓜,笑着说:“人人心里都有本信义账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