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同于其他村妇高门大嗓、身板宽厚,她声音细碎、身如薄片。她逢人喜欢笑,可笑起来的样子不好看,像哭。
她和庄里人一样喜欢蹲着吃饭,吃起饭来架势很猛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吸溜面条,就着大蒜。
她身子骨弱,干农活儿不行,不只力气不行,技术也不中。地里的活儿,种子撒不匀,地蹚不平,收了包谷又漏了豆子。
在家里,家务也做不利索,一年四季家里家外邋里邋遢,鸡喂得像她一样精瘦,羊也瘦得只剩一身长毛。
娘家人口薄,光景不好,她嫁过来的时候只有两个红脸盆当嫁妆。婆婆本就凶悍,加上她的穷和窝囊,她天天陪着笑,没白没黑地做活儿,还生下了“一、二、三、四”四个儿子,婆婆照旧骂她是丧门星,对她百般嫌弃。
可她什么都不在乎,只一样盯得紧:孩子的作业一个字不能落,成绩一分不能少,名次一位都不能掉,否则,干巴巴的她也会抡起皮条子在“一、二、三、四”的身上龙飞凤舞。
后来,“一、二、三、四”相继考上了县里的中学、市里的大学,她鼓动着孩子爹扔下几亩薄地进城挣学费。
一年又一年,她累得白了头,弯了腰,孩子爹也早早地扔下她去了阎罗殿。
终于,熬到“一、二、三、四”毕了业,工作了,他们个个都是单位的大忙人,个个也是她的孝顺儿。他们让她住城里最高级的养老院,她每天坐在养老院风景如画的湖边想过去庄子里的人和事。
又是一年桃花开时,她带着“一、二、三、四”回来参加庄子的新学校落成典礼。
庄子里的人站在新学校的操场上,看着她和“一、二、三、四”把国旗升到了旗杆的最高处。庄子里的男人和女人个个羡慕她佩服她赞美她,赞她富贵不忘本,赞她育儿有方。
她用一生换来“一、二、三、四”离开庄子,又用“一、二、三、四”换来荣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