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的落空和苏轼的完成

[ 历史故事 ]

在不同词人的比较之中,一般有两种现象:一种是相反的,一种是相似的。所以我在讲完李后主之后接下来就讲大晏。李后主和大晏,一个是纯情的词人,一个是理性的词人,这是两个相反类型的比较。

可是讲晏殊和欧阳修的时候,我是拿南唐的冯正中和他们作比较的。我讲了冯正中对晏殊和欧阳修的影响,比较了他们相似之间的那些细微的不同,这是相似类型的比较。

我曾经说过,作品风格的不同是由于作者人格的不同。这样说好像是太道德化了,因为一讲人格就使人想到道德品性的好坏。其实,所谓人格者表现于作品中,就是一个人的风格。

叔本华在谈哲学的时候曾经说,作品的风格就是人心的心灵的相貌,是心灵感情修养的一种表现。所以,作品风格的不同与作者的心灵感情修养有很密切的关系。

越是伟大的作者,他的作品与人格之间的关系就越密切,第二流的作者才因袭别人或拼命在技巧上下功夫。

我们在分析冯延巳、晏同叔、欧阳永叔等人的作品风格的时候,也分析了他们在做人的性格方面的不同。那么现在,如果我们把柳永和苏东坡作一个比较,那当然是一个强烈的对比了。

这种强烈的对比并不是我个人发现的,前人在一些词话里就常常讲到苏东坡和柳永。苏东坡写了前面讲过的那首《江城子》,自己就觉得与柳七不同,别是一种风格。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宋人笔记《吹剑续录》记载说,苏东坡问他的朋友:“我的词比柳七的词何如?”朋友回答:

“柳郎中的词要由十七八岁的妙龄女郎手执红色檀牙拍板来唱‘晓风残月’,你的词要由关西大汉手拿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这就是苏东坡的词和柳永的词在风格上的不同,这在宋朝人就有这种认识,而且苏东坡也有这种自觉。

可是我以为,这其实还不是柳永与苏东坡真正的不同,因为这样看柳永是很肤浅的。如果根据外表上的“晓风残月”就认为柳永写的都是这种柔靡淫艳的歌词,那未免浅之乎视柳永了。柳永确实为歌伎酒女写了不少歌词,可是我以为他们两个人内在的不同不在于此,而在于他们对人生的理解和反应的态度不同。这才是柳永和苏东坡的一个最基本的分别。

我们上次讲过柳永的生平,我说过,他的祖父、父亲、兄弟都有仕宦功名,而且他的父亲以孝道着称。他的祖父是在晚唐五代时不肯出仕于闽(当地一个偏安的小国),而去隐居的。他们家有一个儒家道德的传统,所以,柳永也有一份用世的志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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