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宪是一名村医,医术还算说得过去。他平日喜欢读看风水的闲书,有时给人家盖房查个日子、下葬点个穴之类,很多人都开玩笑地称呼他为“吴大仙儿”。
这天,吴大宪吃了午饭,坐在院子里打瞌睡。忽然,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开眼一看,是住在村东头的马成华。马成华哭丧着脸,说:“老吴,你快点给我看看吧,我现在都难为情死了!”
吴大宪揉揉眼睛,问:“咋啦?”
马成华指了指脑袋,吴大宪这才注意到,马成华戴了一顶帽子。这大热的天,他也不怕捂出痱子来?马成华看出了吴大宪的疑问,他把帽子取下来,头侧向吴大宪,说:“你看看,我不戴帽子成吗?”
吴大宪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为啥?马成华的脑袋上竟然有一朵盛开着的花,那花朵很大,还相当艳丽,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跟人上坟用的花差不了多少。
吴大宪伸出手,准备将花从马成华的脑袋上拔下来。马成华连忙止住他,说:“可别,它是从头上长出来的,一拔就疼得要命。”
这可真是怪事呀!吴大宪凑过去,很认真地将花瓣掀起来,花柄果然是长在头皮里面的。他试着用手向上拽了拽花柄,马成华立刻龇牙咧嘴地叫起来:“别拽,疼啊!”
吴大宪问道:“老马,这花是啥时候长你脑袋上的?”
马成华说:“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昨天吧。当时我也没啥感觉,今儿一出门让人给发现了,大家都笑话,我才知道脑袋上长了这么个玩意儿。”
吴大宪想了想,说:“你这事儿我也是第一次遇着,要不咱先这样,我用剪刀贴着头皮,把这东西给剪掉。要是它不再长,留点根儿就留点吧,省得你去大医院,动刀不说,还得花一大笔钱。”
马成华同意了这个建议。吴大宪到屋子里戴好橡胶手套,从药箱里取出剪刀,消了毒,让马成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吴大宪用左手将花瓣掀起来抓住,右手拿着剪刀去剪花柄,谁知刀刃刚剪下去一点儿,马成华就“哎哟哎哟”地叫起来。吴大宪连忙停了下来,问道:“老马,你是真疼还是假疼啊?”
马成华说:“真疼,我犯得上假装吗?”
吴大宪放下剪刀,说:“我给你剪吧,你直叫唤,要不你干脆去大医院得了。”
马成华忙说:“别啊,你剪吧,再疼我也咬牙忍着。”
吴大宪又重新拿起了剪刀。这花柄还真够韧的,那么锋利的剪刀硬是来回剪了好几下,才算是将花柄剪断了。再看马成华,咬着牙,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滴。
吴大宪把剪下来的花朵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打趣说:“老马,这东西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马成华一边吸着凉气,一边说:“你别拿我开涮了。哎哟,剪这么个东西,差点要我老命了。”
马成华刚想站起来,吴大宪忽然叫起来:“老马,先甭慌,坐那儿甭动!”
马成华原本已离开椅子的屁股又重新落了下来,问道:“咋了?”
吴大宪眼睛睁得老大,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道:“老马……你扭过头,自个儿对着镜子看吧。”
马成华扭过头,对着墙上的镜子一照,嘴巴也张大了:只见自己头顶上又长出了一朵花,跟剪下来的那朵一模一样。
吴大宪说:“我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儿。就拿真菌感染来说,长出个疙瘩也得一段时日呀!你脑袋上这花,也就一两分钟吧,颤颤悠悠地就长出来了。老马,我说句实话啊,你这病,恐怕到了大医院也难看好。”
马成华哭丧着脸说:“这可咋办呀,我也不能天天戴个帽子吧?”
吴大宪沉吟片刻,说:“我越琢磨这事儿,越觉得有点邪乎。我刚才想起件事,昨天是啥日子?”
马成华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七月十五呀!”
吴大宪说:“你去上坟了吧?”
马成华说:“上了呀,哪年我不给爹上坟烧纸呀!这两年流行送花,我还给爹的坟上送了花呢!”
吴大宪看看他,“嘿嘿”一笑,问:“你是给哪个爹上的坟呀?”
马成华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原来,他不到十岁的时候,亲爹就死了,母亲找了个倒插门的后爹。这后爹为人很是实诚,每天起早贪黑,把这个家给撑了起来。马成华成年后,后爹还帮着他娶妻生子。好不容易到了该享清福的年纪,后爹却生了一场大病,不治身亡。马成华张罗着把后爹安葬,点穴的就是吴大宪。当时,马成华当着吴大宪的面儿表示,养大于生,他就是我亲爹,等娘百年后,就让两人合葬。谁知等马成华的娘过世,他就把后爹给晾一边去了,让娘跟亲爹合了葬。等娘三周年一过,他竟然连坟都不给后爹上了。
马成华想到这些,心里也有些愧疚,可这跟自己头顶上长花又有啥关系呀!
吴大宪听了马成华的话,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说:“老马呀,不是我说你,咱做人,有些理儿得明白。你说你买个花,上个坟,咋就差那一个坟了?人家不是你亲爹,跟你娘合葬不合葬的,人家也计较不得,但好歹也养活了你一场,买个花上个坟,这总不能给忘了吧?换了我,也得把花扣你脑袋上,让你警醒警醒,看你还能忘了不!”
马成华没说话,把头低了下来。
吴大宪从旁边把马成华的帽子抓起来,扣到他头上,说:“去买束大点的花,给你后爹补上!”
马成华将信将疑地走了。时间不长,他又兴冲冲地跑了回来,一进门就说:“大宪,你看看,我脑袋上的花没了吧,我咋摸不着了?”
吴大宪一看,还真是,那花竟然消失不见了。他再往桌子上一看,不知道啥时候,从马成华脑袋上剪下来的那朵花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