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是嫌犯

[ 现代故事 ]

“你外甥领着一个女人出去打工,村上传言他俩私奔了。”读着老姐请人代写的来信,我心里不由骂起外甥:都说你是老实人,怎么也做这种混账事?

外甥比我小三岁,小时他来玩耍,拖着两条鼻涕虫,腰上系着一根稻草绳,连裤带褂紧紧箍住。有一回趁他不备,我冷不丁拽下草绳就跑,他紧追几步,裤子就掉下来了。他急了眼向他娘告我的状,而我姐却护着我,他就憋着一股气。那时候有说书人在说“包公传”,他就喊“不要包庇陈世美”。夏天他趁我在河里洗澡,悄悄拿走我的裤带,让我回家时提着裤子低着头怕见人,出了一回洋相。

上小学四年级时,我的父亲病故,家里穷得买不起一支铅笔。我跟娘说:“咱不念书了,在家干活吧。”娘正愁着,我姐来家说:“念吧!姐有一口吃的,你就饿不着。”为了供我念书,老姐让上学的外甥停学,干起了庄稼活,至今大字不识一箩。外甥结婚时我正在读大学,就买了一根人造革皮带送给他,他却舍不得用,裤腰依然系着线带子。有时干脆把裤腰一拉一拧一翻,裤子便在他肚皮上服服贴贴,即使挑担走路,也落不下来。

我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成了家,回老家不多。姐夫不幸病故后,外甥成了全家的顶梁柱。他家人多田少,没活干时,就跟人去外乡贩点稻谷补贴家用。他也挺有孝心,对他妈好。这些年来,虽说和外甥见面少了,但我始终忘不了与他的这份亲情。在我眼中,他是一个“发物不吃、犯法不作”的人呀。

我把电话打到乡里了解情况,乡助理告诉我说,你外甥贩卖稻谷那阵子,结识了一个已婚女人,俩人走得很近,有些风言风语。后来听说两人索性到你那儿打工,将近一年了。

外甥在我眼皮底下,我怎么一点不知道?难怪老姐着急忙慌写信来。我翻来覆去一夜没睡,思量这事究竟该管还是不管……

早上一上班,我便叫来李副检察长,简要地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你个任务。”我说,“也算是帮我个忙。”

“嗯,抓你外甥?”李检问。

我庄重地点了点头。李检又说:“构不构成重婚罪另当别论,这涉及案件的管辖权问题。”

“情况有点特殊。先找到人,了解一下再说。”

很快,外甥找到了,被临时羁押在本市看守所。

“你外甥要见你一面。”李检在电话中说。

“你就说我没空,有话可以和你讲。”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外甥听说我不愿见他,哭着说:“难不成大水冲倒龙王庙了吗。”

在案情分析会上,李检又提出,作为嫌犯的“亲友”,我是否应当回避。

我点点头,说:“我虽是检察长,但毕竟是嫌犯的娘舅,依法应当回避。但请你们不得因此而手下留情,公不公,正不正,我家乡的父老乡亲都盯着呢!”

会上形成一致意见:以涉嫌重婚罪,依法移送其原藉法院审理。

隔天,法警就要押送外甥起程。李检向法警特别关照:“涉嫌重婚,可不上铐。”

临行前法警请示我说:“为安全起见,可否抽掉嫌犯作裤带用的尼龙绳?”

此时我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一起袭上心头。沉默了好一会,我缓缓解下自己的皮带:“请把我的皮带交给他。”接着我又郑重补充了一句:“他路上的安全我负责。”

透过候车室的玻璃窗,我看见外甥头发乱成鸡窝似的,在法警的押送下,背着编织袋,登上西行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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