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淅淅沥沥下着雨,可我全然不顾,焦急地站在车外,用目光扫视着马路上的行人,希望能从中发现我学生的身影,但是我失望了。离展览作品截稿只剩最后一个小时了,我只能钻进轿车,准备离开。
突然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驶来,挡在了我们的面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下车来。我傻眼了。老太太是我执教的油画班年龄最大的学生,她叫耿雨珠。
这次市里组织“我看上海”油画比赛,社区学校上星期才通知,许多学生因来不及准备而放弃。耿雨珠更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她儿子在安徽黄山,儿媳9月初临产,老太太计划在昨天赶去安徽。现在她怎么还在上海?老太太告诉我,为了完成画作,她火车票改签了。
老太太从出租车里捧出一个大镜框,这是她花10天时间完成的风景油画。我接过画作,顿时感到眼前一亮。这是东滩湿地公园的一幅夜景,一轮圆月挂在空中,一望无际的芦苇布满滩涂,木栈道曲折有致,湖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画作让人身临其境,心旷神怡。
老太太问:“这幅画能参赛吗?”我笑道:“不仅参赛没有问题,还有得奖的可能!”我的话是有依据的。东滩湿地是上海两大国家自然保护区之一,画作反映的是上海生态环境建设的主题。再说画作本身布局合理,色彩和谐,笔触细腻,所以得奖的概率很高。如果考虑年龄因素,作品出自一个70岁老太太之手,那么得奖更是多了一份胜算。
“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年纪大几岁又怎么了?所有作者都是平等的!”老太太说话的表情很严肃,不像师生间的对话,而像法庭上的辩论。我笑着说:“我说的是假如,而且只是我随口一说,你不必紧张。”我无意中看了看表,老太太顿时紧张了,时间不早了,她急匆匆赶往火车站。
我走进美术馆,比截稿时间早了10分钟。美术馆馆长尚敬是我中央美院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带去的8幅作品中,尚敬选中了3幅。在老太太那幅《宁静的东滩》面前,他足足看了5分钟,大加赞赏,我心里自然喜滋滋的。
“但是,还是有缺陷的。”尚敬说道:“东滩是鸟类自然保护区,为鸟儿带来了栖息的好去处,但是画里没有体现,要是添加几只水鸟,那么这幅画堪称完美了!”尚敬学识渊博,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我暗暗佩服。
我立即找来了油画工具,在画上添了几笔。虽然只花了5分钟,但是添上去的六只水鸟,栩栩如生,顿使整个画面灵动起来。站在画前,仿佛能听见水鸟用细脚拨动水面的哗哗声,扇动翅膀的啪啪声,用尖嘴啄鱼的啫啫声。
我掏出手机把修改好的油画拍了下来,通过微信发给了老太太。个把小时过去了,微信没有收到回复。我立即联系了老太太的儿子,他说动车还有一个小时到达黄山,母亲现在还在途中。这时我才想起老太太没有买流量,无法上网,她至今还不知画作修改之事。我要求他儿子告知母亲收一下微信,然后给我一个电话,他答应了。
回家后,我始终关注着手机,生怕漏了老太太的来电。四个小时后,我实在忍不住,才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我心急火燎,而老太太异常平静:“儿子给我说了,我也看见了你对画作的修改。”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难道那幅画改得不好吗?”我问。
“画改得很好,非常好。但是,此画的作者还是我吗?”我不加思索地回答:“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你。我是你的指导老师,而且我动得并不多,只动了几笔。你不用怀疑,我不可能要添加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