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老屋

[ 现代故事 ]

那年,我到一个偏远的沙漠村采访整村搬迁的事,却遇到了一个“搬迁钉子户”,然而,这个搬迁钉子户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这个搬迁钉子户叫热依汗,八十多岁,是个寡妇,按当时村里扶贫专干的介绍,这个老太太性格孤僻,脾气古怪,放着好好的搬迁政策不享受,非得守着这个穷村和她的老屋。

那天采访完,扶贫专干想请我帮忙去劝劝热依汗,他说我是记者,见多识广,肯定能把老太太劝动。我没有把握,只得说试试。

热依汗的家在村子的最南面,独门独院。院墙是土块垒砌的,墙头被岁月侵蚀得斑斑驳驳,新旧鸟屎落了一层。院门是老旧的栏栅门,门似乎是常年开着的,木栏栅上挂着蛛网,布满虫子。进了院子,屋子的外墙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沟,院内所有的物件都像古董,有一些生锈的农具,一套散了架的毛驴车,和一个毫无生气的磨盘。

看到如此破败的景象,我不禁问扶贫专干:“她家咋这光景?”

扶贫专干说:“唉,也就她家了,村里再找不出第二家。以前我们想过把她这屋子修整一下,找她商量她却不愿意。我们就悄悄把泥瓦工请来,谁知她直接把人家的工具往炉膛里扔。我们劝她搬迁,她也死活不肯。”

“为啥?”

“唉,谁知道呢。”说着,扶贫专干便站在院子里喊“热依汗大娘”,见没有人应就到屋里找,但只一会儿便从屋里出来说,“看来不在家,估计又去沙漠边了吧。”

“去沙漠边?”

“嗯,她每天都去,听说,她是在那儿等儿子。”

“她不是孤寡老人吗?”

“我也是听说的,老早以前她男人叫沙漠里的土匪打死了,就剩她和她儿子,后来,有一年解放军来这一带剿匪,她儿子自愿给解放军当向导,进沙漠后就再没回来……”正说着,院外传来擦地的脚步声,不大的工夫,一个枯瘦得像根移动的干树枝一样的老太太,出现在院子里。

“热依汗大娘,您又去沙漠边了?”扶贫专干一脸笑容地迎上去。

热依汗没作声,也没停步,只瞟了一眼扶贫专干,然后看向我,但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垂下去,兀自往屋子里走,好像我和扶贫专干不存在。

“大娘,这是记者,专门……”扶贫专干追着说,但话还没说完,热依汗大娘就进了屋,把屋门缓缓关上了。

“唉,你看,就是这样。”我和扶贫专干悻悻回村委会,路上,扶贫专干屡屡摇头叹息。我也不免有些遗憾,没帮上啥忙。

到了村委会,我就打算回城了。扶贫专干一再挽留,我坚持要走,因为回去还要赶稿,早一天完稿就能早一天上版。但很不巧,我刚出村委会的大门,村西的沙漠里就卷起了沙尘暴,很快就形成一堵墙,向村子这边压过来。

见此情景,送我的扶贫专干打趣说:“嘿,不是我非要留你,是老天不让你走啊。”

我只得在村委会住下。那夜沙尘暴过后,下起了暴雨,我是在一夜的凶猛的雨声中睡去的。然而,就是这一夜的暴雨,让我再一次见到了热依汗。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是扶贫专干,他一脸惊慌地说:“出事了,热依汗大娘家出事了……”

我赶紧穿好衣服,跟扶贫专干往热依汗家跑,因为一夜暴雨,村路满是泥泞,中途我们滑了几跤。我们赶到时,热依汗的家已变成了废墟,两位民警和几个村民在小心翼翼清理坍塌的泥块、破旧的草席和断梁。

一位民介绍警说:“初步估计是昨晚的风雨太大,把屋子泡塌了,幸亏老太太及时跑脱,否则就被砸了……”

我们将热依汗大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安顿好后,我问热依汗大娘:“老屋这么危险,您为什么一直不肯搬呢?”

热依汗大娘望着沙漠的方向,说:“老屋在,我儿才能找到家。”

点评:

这是一个非常感人。小说运用“盘马弯弓只不发”的写作方法,极写老妇人不搬家,让人误以为她留恋老屋是因为思想观念陈旧。看到最后,老妇人对儿子拳拳的深情,让我们感慨万千。一位慈母的形象,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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