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梦想变成天使,展开那对宽大美丽闪着金光的翅膀,飞往梦想的地方。莫笑我无知,因那时我并不理解“天使”的真正含义,只是羡慕其拥有超凡的智慧和无限的法力。直到那一天,我真的找到了……才真正明白天使无处不在。可悲的是——天使一直伴我左右而浑然不知,还把天使甘心情愿在我成长岁月里倾尽的爱,仅仅视若理所当然……也就在那一天,永生难忘的那一天,我的一个天使不辞而别,飞向了遥远的天际,一个我现在无法到达将来也会去的幻境。从那一天以后,我才真正体会到有天使的守护是多么的可贵,而拥有两个天使更是一件让人欣慰而又美好的事!也就在那一时刻,我才真正感悟到天使之爱的无尚与崇高!春去春又来,花谢还会开。然,我的天使却是一去不复返。无论我如何渴望,付出所有,皆是枉然。烙印于心的只有追悔莫及的哀思和深切虔诚的祈愿!暑往寒来,春节将至,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受愈加强烈,清晰得甚至可以用手小心翼翼地轻轻触摸。父亲离我而去已近一年了,但和父亲在一起时的情景却时常萦绕于脑海,仿佛父亲仍在我的身边,我还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听着隐约回荡在耳边的那熟悉的声音——儿时的指尖缠绕着千丝万缕的爱,“小心路滑,慢慢走……”正是因为父亲那一股股炙热的暖流注入了我的血液,让我成功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书声朗朗的岁月里,总有一双大手殷切地整理我的言行,“认真听老师讲课,不要打架……”就是那本经过父亲耐心装订成的无价的人生之书,让我学会在大路上奔跑,而不会摔倒;当我投身祖国的建设,父亲那双时常颤抖的手已是力不从心,可是仍然家里家外的忙忙碌碌,为家人默默耕耘。从那时起我体悟到了什么是忠诚……父亲的一生很平凡,平凡得像万木丛中的一棵树,一棵不被人注意而又闪耀着光辉的树。父亲是六十年代的军人,转业后分配到家乡公社的林业站工作。当我出生后,家里就有了七口人。在当时,父亲微薄的收入对于这一大家子来说,只有糊口之力,绝不会有盈余。故,为了贴补家用,父亲不得不利用工作之余,另谋收入。途径大致有二:一是打理家中那几亩田,虽然收获不多,总体来说贴补了一些家用;再者就是找些临时的活计挣点小钱,尽管寥寥无几,但每次都能看到父亲满足的笑容。父亲珍惜每一分钱,哪怕只能挣一角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再后来,我们四个兄弟姐妹陆续上了学,家境则是每况愈下。面对衣食住行四大问题,父亲更是不能停歇。在家时,白日里没看见过父亲有坐着喝茶的闲情雅致、躺下休息的享受时光,而是帮母亲打理家中琐事。记得那时,大米白面这种“奢侈品”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两顿。目睹家境好的同伴吃着各式各样的零食,我当然是望眼欲穿、垂涎欲滴。那时的我最盼望父亲出差进城,因为父亲出差回来时或许能够一饱口福,而多半也只是我才会有这样的福气。可能是因我来到这世上比较晚,父亲很疼爱我。现在想想真苦了我的哥哥和两个姐姐。在我十一岁那年,奶奶去世了,转年哥哥就考上了技校并去就读。虽然家中剩下五口人,但经济状况实则没有转机。虽三餐无忧,但想吃点可口的饭菜,也常常是心余力不足。但那时候,父亲有时会骑车到十几里之外的地方钓鱼,也不知是不是父亲喜欢钓鱼,总之每次都会兴高采烈地带回一些“战利品”。当看着我们吃上这胜利的果实,父亲总是喜上眉梢……现在我才感受到:看到心爱的家人吃到也许早该吃上的东西,父亲会是怎样的心情。转眼我上了初一,两个姐姐被迫辍学。为了尽快丰衣足食,在春暖花开时,我们举家迁到了异地。父亲从原来的林业站站长摇身变成了新家所在地的林业技术员。按说前者养家可谓不成问题,但苦于父亲就是那么“老八路”,又是公认的“老黄牛”。虽然有增加收入的机会,但是父亲撇不下那封印于心的清正廉明,所以决然选择了后者,来到这“荒山野岭”,原因就是这里有劳动力的用武之地。“用自己双手打江山”的思想在老革命的骨髓中彻底是深深地扎了根。也许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由于家中劳动力多,当年生活状况就发生了改善。最记忆犹新的是当年底家中就添置了电视机,尽管是十四寸黑白的,又是摆在临时的住所,毕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家的电视,兴奋得好几夜没睡好觉。对于已经进入九十年代的家庭来说,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应该不算富裕户吧。而当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父亲欣慰地笑了。转年以后,有了真正的新家。哥哥毕业回了家。接下来是为哥哥办工作,父亲不得不“开了窍”。我想那也许是父亲第一次“背叛”了共产党。再后来,哥哥成家,两个姐姐先后出了嫁,家中只剩下我和父母。这期间,我感觉生活水平有了进展。好像能够有选择地安排一日三餐了,但感觉债务并没有断,算是年吃年用吧。好景不长,在澳门回归的那年,我们家却是天降横祸。父亲得了脑出血而住院治疗。我想是长期的劳累所致吧,记忆中父亲的双手好像除了睡觉都是忙碌着的。那次父亲的双手没斗得过病魔,被迫停了下来,那年父亲五十七岁。这种病在当时并非感冒那么简单,医生也让家里做好准备,即使治好也许不能自理,这些话无疑是晴空霹雳,让全家为之震动……那时的我已经参加工作,种种原因我只去医院看望过父亲一次。当我见到父亲时,父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憔悴的脸庞令人心酸不已,尤其是那双手,更显枯瘦。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不知放到哪里才能不疼!难以名状的感受令我从心底发出一个声音:父亲辛苦一辈子,上天也不会坐视不理的。那一瞬间,我在父亲脸上隐约看到了无可奈何的遗憾,我知道那也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娶妻生子。也许是家人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赐福于父亲,或是因父亲行善积德,使阎王爷法外施恩,父亲奇迹般地康复了,除了记忆力略有减退,别无大碍。如今想来,父亲平时很少说这痛那痒的,那次的厄运,多少也是因为他隐瞒不说所致。父亲康复,全家愉悦。当二十一世纪的钟声敲响之时,父亲的状态仿佛渐渐地回到了从前。又过了两年,我家也基本同债务划清了界线。一年后,我这个当地的老大难就洞房花烛了……党的政策好,光辉似乎偏爱我们家。随后的五年,生活越来越好。其实父亲从康复以后,双手并没有停下来,尽管家人时刻提醒,处处呵护,但从父亲骨子里流淌的仍然是那些传统的美德……并且,在后来几年父亲还多了一项活动,就是拉二胡,其实那是父亲久违的爱好罢了。用的二胡也是借人家的,每天吃完晚饭没事时,他都会很认真地演奏那翻来覆去的旋律。后来我给父亲抄了《二泉映月》的曲谱,也是从那时起我才偶尔地刻意听听父亲的演奏,但每次似乎也是短暂停留。奥运会在北京的这年正月初四,我在外地突然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我慌忙赶回家把父亲接到县医院救治。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父亲又一次从手术室出来了,并且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这次我们全家都去了。手术当晚我们四个人陪护,因为父亲没有脱离危险。这次和十年前不一样,在脑顶部下了一个管子。麻药过劲时,父亲开始昏昏沉沉地挣扎,我能想象得出父亲当时是多么地难受,但我们四个人不得不按住他的手脚,不让他动……记得那晚,父亲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喊出一句话:“你们这是害我啊!”听到这句话,我们四个人的眼泪几乎是同时下来了。是啊,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为何这样啊……我的脑海空白了,只剩下眼泪在心里流淌……随后两天,家人轮流照顾父亲。父亲有时能睁开眼睛,能看到眼前的人。迷茫的眼神中流淌的是我所说不出去能体味到的情意。那情意溢满了整个病房,震荡着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我相信上天不会如此不公平,不会夺走这么慈祥的老人的!事与愿违,初六的下午,父亲病情恶化,悄然离我们而去。除了那晚父亲拼命喊出的并让我终身难忘的话,再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我多想父亲能多看我几眼,跟我说说话,我陪他老人家聊聊天啊!不管我怎么努力,父亲怎样也不肯闭上那双刚刚流过泪的眼……在整个抢救过程中,父亲只喝到了他今生最后的几口鱼汤!节约了一辈子,勤劳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到头来含泪而去!我的心如刀割、似万箭穿心的痛!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怎能忘记父亲在他一生中的付出?不会,永远也不会。告别父亲那天,乡亲们来送父亲上路,让他老人家一路走好!我把父亲有生以来真正为自己买的还没拉几天的二胡带在了他的身边,陪同父亲一起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安心的演奏、快乐的演奏……我想这回父亲是真的该歇歇了,他太累了,太累了!父亲虽然走了,但他的高大形象却深深印在我的心中,今生今世都不会抹去。人生弹指一挥间,万事皆空几多留。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