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右任:一个做官的“名士”

[ 历史故事 ]

在民国史上,总有一批人的名字,似乎随处可见,如雷贯耳,但似乎又总不在舞台的最中央。于右任,就属于这一类人。

1906年,于右任在日本认识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名叫孙中山。

然后,他加入了一个很重要的组织,叫同盟会——于右任后来被称为“国民党元老”,即由此而来。

不过,成为真正的革命党之后,于右任还是没准备“换太平以颈血”,因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有比枪和炸弹更拿手也更有效的东西:笔。

于右任一手创办的《民呼日报》《民吁日报》《民立报》,就是中国报史上赫赫有名的“竖三民”。

于右任善写诗作赋,但更有名的,是他的字。于右任最擅长草书,有“当代草圣”的称号。1932年,于右任发起成立草书研究社,创办《草书月刊》,将篆、隶、草与行楷融会,打通魏碑,自成一家,每一个字都自有意境。

有人来求字,提笔就写,写完盖章,分文不取。于右任写字不看人,也不分贫富,更不会“惜字如金”,以确保自己字的价格。贩夫走卒来讨字,只要于右任喜欢,来者不拒。但如果碰到他不喜欢的人,怎么讨也不给。比如他不喜欢宋子文,宋子文曾专门准备了一个精致的扇面托人请他题字,他就是不肯写。但他在饭馆吃到一道好吃的菜,提笔就给店家写一块匾额,甚至给女服务员也题字。

于右任到了台湾后,很多人都假冒他的名卖字,他的下属知道后表示要“严惩”,但于右任特地关照“不要为难”他们。一次,他在马路上看到一家商店的牌匾是假冒他名题的字,就走入店内,让店家摘下牌匾,重新写了一幅,且分文未取。

于右任给人题字比较随意,但题的内容却不随意。

他给张大千题的字是“富可敌国,贫无立锥”,为蒋经国(当时在台湾,于右任已看出蒋介石欲让他接班)题的字是“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

办报,写诗,题字,于右任完全就是一副知识分子的样子,但之所以他有名,因为他还是个政治家,甚至还当过总司令。

于右任一直追随孙中山,在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他被孙中山任命为交通部次长——中国的铁路开始夜晚发车,就是在他任上决定的。

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后,于右任也随即辞职(回去办《民立报》了),后因反对北洋军阀,于右任担任过陕西靖国军的总司令,也算是书生掌兵了。

从1930年开始,于右任被蒋介石任命为中央政府的监察院长,从此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34年。

监察院是国民政府最高监察机关,依法行使弹劾、审计职权,是一个非常重要但又非常敏感的部门。也正是因此,“监察院长”这个职位,一直迟迟没有归属,直到最终以正直清廉闻名的于右任出任,大家才都没意见。

但在民国的大官场,乃至蒋介石或汪精卫来打招呼了。

以蒋经国的身份,以国民党当时的决心,在上海“打虎”依旧落得个无疾而终,于右任又能做些什么呢?所以这个“监察院长”,于右任做得很是胸闷,被人讥笑为“监而不查,查而不明”。他也曾提出过辞职,但蒋介石坚决不准。

于右任在官场中表现得最书生气的一次,就是1948年的民国副总统选举。

1948年5月,国民党在南京召开国民大会,选举总统、副总统。于右任站了出来,参选副总统。他的竞争对手,是孙科、程潜,以及最有实力的李宗仁。

各个竞选人为了拉票,对各路投票代表使出了各种手段:

李宗仁给每个投票代表都提供了一辆汽车,配司机服务;包下几个大旅社和酒店,只要是代表,免费入住,免费吃喝。

孙科当时是行政院院长,程潜是武汉行辕主任,他们也是天天设宴款待各路代表,给吃给喝还给礼物。

于右任呢?啥也没给,在自己屋内摆开文房四宝,只要代表来,就送一幅字,上书他最爱写的一句话:“为万世开太平。”每天上门讨字的代表络绎不绝,最多时每小时有近200人,排起长队。

在投票日前一天,于右任终于给各路代表送去一张请柬,在一家饭店里请大家吃饭。在开席前,于右任说:“我家中没有一个钱,因此,很难对代表厚待。今天,是老友冯自由等二十位筹资,才略备薄酒相待,我只是借酒敬客。”

到了投票日,结果不出意外,于右任得493票,第一轮就被淘汰。

冯自由替于右任感慨:“你的纸弹怎么敌得过人家的银弹?”

但投票第二天,于右任依旧准时出现在会议现场,风度依旧。全场起立鼓掌。

和政治走得近,就难免会为政治所累。

1949年4月,国民党在大陆已经一溃千里,国共和谈在北京举行。当时的代总统李宗仁原本想派一直主和的于右任一起去北京参与和谈,但国民党的和谈首席代表张治中认为:于右任留在南京,更有利于促成南京政府批准和谈。

周恩来当时很希望于右任也到北京,得知他不能来后非常失望,只能托于右任的女婿转告于右任:如果国民党拒绝和平协定,请先生在南京不要动,到时候我们攻破长江,派飞机接先生来北平。

于右任得到口信后,曾说过一句话:“文白先生害了我!他不应该阻止我去北平!”因为他知道,当时他身边已经被安排了监视人员,他不太可能留在大陆了。

于右任没有料错。

1949年4月20日,解放军发动渡江战役,国民党苦心经营的千里江防,一触即溃。4月21日,于右任被人从南京转移到上海,随后辗转到重庆,最终在11月29日离开大陆,飞往台湾。

但于右任直到去台湾的时候,他的夫人高仲林、长女于芝秀等亲属依旧留在大陆。

一家人,从此再也无缘相见。

1962年,83岁的于右任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他在台湾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清贫。很多人会奇怪,于右任作为国民党元老,再不济,钱财也不至于太窘迫。但事实上,于右任基本上把自己的钱财都捐了。

在大陆时,他捐建学校,捐建农场,赈灾,扶贫,钱如流水一般出去,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到台湾后,大家一开始的日子都不好过,很多人也会来找于右任借钱。于右任一般能借都借,也不催账。

于右任向来视钱财为身外之物,清贫倒也罢了,关键是过得不开心上,他和妻女隔海相望,不能团聚。

1962年的元旦,于右任在台湾“监察院”参加完一次活动后,感到身体不适,便在日记中写下这样一句话:“我百年后,愿葬于玉山或阿里山树木多的高处,可以时时望大陆。我之故乡,是中国大陆。”

无论是办报还是办学,无论是做官还是做人,于右任都是尽心尽力,且竭尽所能。归隐山林,纵酒高歌固然惬意且显风度,但更让人尊敬的,是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尽己之力,为苍生增一份福祉。

这也可能就是于右任的人格魅力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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