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不姓白,姓方,名济涛。年纪不大,才五十挨边,可为什么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喊他老方,而喊他“老白”呢?
老白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云南丽江人,租住在我们村子已有三年了,一身白西服,还配上白皮鞋,所以人们才叫他老白。
老白不是江湖上混的,也不是游手好闲之辈,老白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老白来我们这儿收购烟叶、红糖的。每年农历六月底过来,挨家打招呼收购烟叶,烟叶收购完了,大卡车拉走,初冬开始收购红糖。
他刚来时,只向我们介绍了他姓方,云南丽江人,来收购烟叶和红糖,说话时两条粗黑的眉毛游蛇般挑起落下,变幻着上下高低。大家得知他收购土特产,解决乡亲们的销路,对他蛮热情。他很少和村子里的人交流,时间一长,大家都忘了他姓啥。
他与谁碰面只点个头,算是招呼了。虽是跟大家做生意,但不跟村民套近乎,有人觉得他这身装扮有点阴阳怪气,洋白菜,做事肯定不下力,跑毛蛋,不着调,亏光了老本灰溜溜回云南。喊他老白,那是带有点讽刺他。所以,他在我们村子里收购不是很顺手。
大家都把烟叶、红糖卖给出价高的本地老板,本地老板有意抬高价钱想撵他走。
不过,金娃子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别的村庄倒让他收购了不少,人家对他的评价不错,说他说一不二,不拖欠货款,不会短斤少两,不会油腔滑调,跟这样的人做生意靠谱。
后来,老白的一个举动彻底改变了村人对他的看法。
村里刘贵生的儿子得了大病,需要手术费六万元,夫妻俩在村子借了个遍,热脸碰冷屁股也没凑足一万元。
去年刘贵生自己做胃切除手术已借了不少钱未还,再借当然就难,屋漏偏逢连夜雨,夫妻俩急得抱头痛哭。
老白得知情况后,从抽屉里取出六万元往包里装,提着包赶到刘贵生家里。
刘贵生见到老白进来,坐在椅子上没动,一副错愕至极的神情,颓然垂下疲倦而无力的眼皮,声音比眼皮更加无力:“你来做啥?我这几年得病,既没种烟,也没种甘蔗,往别家吧。”
老白嘴角飘起一丝笑意,说:“我知道你没种烟叶和甘蔗,但我听说你儿子病了,急需用钱,送钱过来的。”
刘贵生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目光直直地盯着老白,举着的右手僵硬了一会儿,脸上硬是撕开一道笑,咧着个嘴儿干杵在那里看着老白。
老白利索地从包里拿出一匝匝人民币放到桌上,取完后,目光睃向刘贵生说:“赶快带儿子住院动手术吧。”
刘贵生腾地从椅子上起身,莫名惊诧,眼珠子差一点弹出来,目光牢牢地盯在一堆钱上,几乎看呆了,他真不敢相信,然而,摆在桌上的钱却是实实在在的。他走到老白跟前,一颤一颤地动着表情,像是慢慢拉着脸上的帷幕,喉结一耸动,说了起来:“老白,咱非亲非故,这、这、这……”
老白微笑着说:“我在村子三年了,咋会非亲非故呢,大家对我没有排外,我很感激,你遇上困难,我怎能袖手旁观呢?”
刘贵生听罢老白的一席话,眼中晶莹溢动,眉宇几乎被兴奋崩开,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扑通一声跪下。
老白一把扶起刘贵生说:“使不得使不得,赶快带儿子到医院做手术,误不得。”
刘贵生哽咽着说:“老白,这份恩情可怎么回报呀?!”
老白说:“谁在世上没个难处,没个恼心事儿,咱相处在一个村子,缘分哪!我手头有钱,怎能让钱睡觉不起作用呢?”
由于抢救及时,小孩得救了。出院后,刘贵生夫妇去向老白道谢,妻子跟在刘贵生后面,右手提着一竹篮蛋。到了老白家里,老白说啥也不肯收。
刘贵生哽咽着说:“大恩不言谢,一点蛋,不值钱,但那是我们的心意。”
老白风轻云淡地说:“谢啥呢,我在商海打拼几十年,积了一点家底,平时也用不了多少钱。这些东西提回去给孩子增加营养,我一个大老爷们,身体好着呢,用不着吃这些。”
老白硬是把他们夫妇推出门,把一篮鸡蛋鸭蛋压到刘贵生手上,一再叮嘱夫妇照顾好小孩,这点事就别放心上了。
刘贵生妻子感动得热泪一串串往下滚。
刘贵生逢人便说:“小儿这条命,多亏老白出手相助。”
老白助人为乐的佳话在村子里传开,大家都为老白竖起了大拇指。原来大家觉得他一副不可一世、傲视万物的样儿,现在觉得他深沉如山,透彻如水,善心善行,开始深得大家的尊敬。
此后,村民纷纷把烟叶、红糖送到老白的收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