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过年,最令人过目不忘的是窗上、墙上的一纸纸红窗花,红艳艳的,多喜庆啊!只是,这些红窗花都不是父母出门买的,我也就对它们的由来分外好奇。
八岁那年,我跟着爸妈回乡下给奶奶拜年,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牟奶奶。
大伙儿为了迎接新春,忙着装饰家里,我听奶奶的话,去找一位穿花旗袍、姓牟的奶奶。院子里,她正与亲戚聊着家常,一头银发用簪子盘在脑后,鬓角留出几丝碎发,随意地搭在脸颊处。我还没来得及上前搭话,就已被小伙伴叫去玩了。
再一次见到牟奶奶,春节已经快过完了。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间矮小的屋子闯入眼帘,远看,小小的窗格里贴满花花绿绿的东西,如鲜花绿枝般在窗上蔓延开来。
走近这青瓦红墙的小屋,我看到牟奶奶静静地坐在槐树下,两只手忙活着,左手轻轻捏着红纸,右手握着的剪刀像只活泼的猴子,在指尖欢快地打滚、翻跟头。她的表情那么安宁满足,眼神暖暖地注视着手中的纸片,仿佛摇篮边的母亲深情凝望着自己熟睡的婴孩。剪刀不因注视有片刻迟疑和停留,时而向外翻半圈,时而向内转十五度角。我看得眼花缭乱,惊叹得合不拢嘴,这纸片在牟奶奶的手中活了!只见一只蝴蝶飞了起来,抖着翅膀,越过绿荫,迎着阳光,玫红色的触角一抖一抖的,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当年的梁祝化成的。
一纸剪完,牟奶奶抬起头,冲我笑了笑:“你是熊嫂的孙女吧?上次跟她聊天时,还看到你在外边玩来着。”
“是呀!我还从来都不知道您会剪纸。”我跑过去,捧起那只蝴蝶细细研究。
“不然你家里的窗花从哪里来的哩?”牟奶奶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蝴蝶,打趣地说道。
“我还以为是买的呢。”
“现在可买不到这样的窗花喽!”牟奶奶又忙活起来,这次她剪了一条象征着年年有余的锦鲤。
“您什么都能剪出来吗?”
“对啊。”
“那诗人呢?”
“也行。”
临别,牟奶奶把那只蝴蝶送给了我。我把纸蝴蝶安置在一个透明的瓶子里,母亲问我为何,我说这是活的,怕它飞走了。
第二年,我又回乡下拜年,奶奶给了我一纸红窗花,说是牟奶奶送我的。那窗花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峨冠博带,一手握着竹简,一手捋须,头微微上扬,仿佛在感慨。
那窗花的确是外面买不着的,每一处都注满了牟奶奶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这门传统手艺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