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我被分配到利比里亚共和国某市的联合国警察局,担任联合国维和民事警察。
那年深秋,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山区的一个小村,一个小伙子在家里睡觉,早晨被发现死在床上。村长赶到当地警察局报案。警察到场勘查后发现,死者左边小腿处有两个小圆点状的伤口,系典型的毒蛇咬痕,便判定为意外事故。
就在警察要离开时,一个六旬老汉找到警察,开门见山地说:“是我杀了小伙子,因为我一直看不惯这个人!”警察问他怎么杀的人,老汉说:“我作法驱使黑眼镜蛇进入小伙子的房间,咬死了他。”利比里亚共和国处于西非,原始森林密布,黑眼镜蛇很常见。
当地警察马上把老汉带到警察局,准备控告老汉一级谋杀罪。
我在国内工作时,大部分时间是在派出所工作,有一线执法经验,所以,联合国警察局指派我审核当地警察办理的案件材料,接受被羁押人投诉。在这边工作三个月,我已经受理了30多起投诉,撤销了20起不当立案,释放了23人,市民都说:“有冤就找中国警察。”
到了盘问室,我看到里面关押了一名老汉,便询问详情。老汉说,同村那个小伙子很坏,于是他作法呼叫黑眼镜蛇出来,把小伙子咬死了。我觉得老汉的态度有些蹊跷,案件疑点也很多,可老汉一口咬定就是他作的案。老汉杀人后泰然自若的神态让我非常不解。
我找到主办案件的刑警保尔,质疑老汉的口供,不料保尔说:“这起案件很清楚,杀人动机是老汉和死者有仇,属于报复杀人。”
我对保尔说:“光凭老汉一个人的口供,不足以认定杀人罪。而且,他也不是养蛇的,无凭无据,不能形成证据链。”保尔皱眉道:“你不相信我们?我干刑警已经三年多了,一直都是这样办案的!”看得出来,保尔对我这个中国警察的质疑有些不高兴。
一时我很难说服当地警察,于是我想到了在国内学的侦查实验。
我对老汉说:“这样,如果你能在原始森林中把毒蛇喊出来,蛇还能听从你的指令,就证明你有这个能力;如果叫不出毒蛇来,说明你是说谎。”
几天后,天气晴朗,我和当地警察局长、刑警科警员、地区检察官、老汉以及当地的长老一起来到原始森林边缘,见证老汉的魔法。
只见老汉煞有介事地跳起了民族舞蹈,嘴里念念有词。40分钟过去了,他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可一条蛇都没出来,连平时在树上栖息的鸟儿都被老汉吵得飞走了。
当地长老勃然大怒,指责道:“你根本就没有驱蛇的能力!连咒语都念得很不专业。”
在事实面前,我们趁机上前审问真相。老汉擦了擦汗,摇摇头,说出了实情:“我60岁了,孤苦伶仃,没有生活来源,经常没饭吃,也没钱看病。我听说监狱里面可以吃饱饭,免费看病,所以我想进监狱度过后半生。村里的小伙子被毒蛇咬死,我就想,可以和警察说是我干的……”
回到警局,老汉无疑是要被释放的,他却苦苦哀求送他进监狱,给他一条生路。看着他那无助的眼神,我不由得陷入了两难境地。但是,监狱不是避难所啊!
我想,老汉为了住进监狱,之后可能还会铤而走险,我就和当地警察悄悄商量:“咱们还是要想办法帮他一把。”当地警察也点点头,同意我的想法。接着,我们找到驻扎在本市的国际红十字会、联合国粮农组织寻求帮助。他们把这个情况视为特例,答应每个月会给那个老汉一笔基本的生活费。
这事暂告段落,但我高兴不起来。我想,如果没有和平稳定的政治环境、繁荣发展的社会经济,像老汉那样的人还会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