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匠时常感叹:同是他的儿子,也是同一个娘所生,咋就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大宝,聪颖又懂事,虽在学堂里念书,但只要一回来,就帮他做事,还特别听话,让他打心眼儿里喜欢。可小儿子陈二宝,比大宝小了3岁,不仅愚钝,而且懒,得着个工夫就找地方坐着,陈木匠真想过去给他两脚,看着他就来气呀。
陈木匠手艺虽好,也总能揽到活儿,但木匠本就挣不来几个钱,他家的日子也过得不宽裕,养不起两个学生。看看大宝书念得好,将来没准儿有个前程,就让二宝辍了学,跟着他东跑西颠儿地干活儿,顺便跟着他学手艺。但二宝脑子木,手也笨,这手艺迟迟学不去,把陈木匠急个半死,只剩了仰天长叹的份儿了。
这一天,陈木匠接了个活儿,是给县城里的贾富户家打些桌椅板凳。做桌椅板凳,这是最简单的活儿了,按木匠们的说法,闭上眼都做不差。陈木匠就对二宝说:“你来做吧。”二宝倒是应了,可吭哧了半天,连个板凳都没做好。陈木匠重重地叹口气,推开他,自己干。
这时,却听得门外一阵喊叫之声。二宝顿时两眼放光,来了精神,大声说道:“爹,咱看看城里的热闹!”他跑去就开了门。却见大宝正被几个人追着跑过来,见门开了,扭脸就窜了进来,回身“嘭”的一声关上门,落了门闩,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陈木匠惊奇地问道:“大宝,他们为啥追你?”大宝说:“有空我再告诉你。你们帮我挡住了啊!”他看那边的院墙比较高,就去寻梯子。
外面的人使劲砸着门,喊着让开门。贾家的管家闻声跑出来,大声问道:“木匠,怎么回事呀?”陈木匠说:“我不知道啊。”管家就去开了门,问有什么事。追的人大声说,大宝到醉香楼去嫖,嫖了却不给钱,跳窗就跑,他们自然要追。他们见大宝搬了梯子正要上院墙,就一通喊。陈木匠气得要吐血,拎起一条刚做了一半的板凳,就朝大宝砸过去。
板凳砸中了大宝,大宝一个趔趄,从梯子上掉下来,却听“咔嚓”一声,腿骨断了,钻心地疼。他立时惨叫起来。陈木匠冲那些人吼道:“我已替你们打断了他的腿,该放过他了吧?”行上有个规矩,若是没钱,那就打断腿,这叫以红代白。那些人也都看到大宝腿断了,也就不再说啥,冲大宝狠啐几口,转身走了。陈木匠指着大宝,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骂道:“我陈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之子,滚!”他身子一歪,瘫倒在地。二宝忙着过来背起了他,去了医馆。
大宝忙着喊二宝,二宝却连头都没回。管家过来,冷冰冰地说道:“快走,别污了贾家的气!”大宝只好强忍疼痛,向门外爬去。
郎中给陈木匠行了针,总算是保住了他一条命,但却瘫了,话也说不利落。又治了几日,仍不见好转,二宝只好雇了一辆大车,要把他拉回家去。这时,他才想起一应家什还在贾家,就去拿。贾家已把那些家什都归拢到一起,又请了木匠,来打桌椅板凳。或许是人家嫌这半个板凳晦气,也或许是怕手艺接不上,不再接着做,就放在一边。二宝跟管家讨了来,放到大车上,一并带回家。
大宝也已回到家里来。郎中已给他的伤腿做了接骨正位,又用夹板打住,让他静养。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是一动也不能动的,否则,骨头长歪了,就成了跛子。大宝也知爹恨死了他,不敢见爹,就住在他奶奶屋。他奶奶住在后院,陈木匠他们则住前院。
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那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大孙子再坏,在老太太眼里,都是宝。老太太出来对陈木匠说,你要是敢动我大孙子,我先撞死给你看。陈木匠气得浑身颤抖,闭上眼睛,眼角儿溢出泪来。
其实最倒霉的还是二宝。爹和哥都躺在炕上动不了,奶奶和娘又都是小脚女人,能干活儿的只有他了。家里的活儿,挑水劈柴买米出猪圈,地里的活儿,耪地浇水施肥收割扬场,全都靠他一个人。从早晨天刚蒙蒙亮,一直干到天都黑透了啥都看不见。说来也怪,他倒都干下来了,不嫌苦,没叫累,稍有工夫,还拿过陈木匠做了一半的板凳来,拆过去装回来地研究。
陈木匠虽说不能说话了,但心里明白,看到二宝这么苦累,也怪难受。二宝有啥想不明白的地方,翻过来调过去地摆弄着木件,陈木匠就要过去,一样一样慢慢地装上去。二宝在旁边看得仔细,等陈木匠装完了,他再拆开来装。
过了百十多天,大宝的腿伤好了,还真没落下一点儿毛病。他下地走了走,没丁点儿不适。老太太就让他到前院来,给爹赔个不是,再下个保证,好让爹消消气。大宝来到前院,进门就给他爹跪下了,磕头赔礼。陈木匠强压着怒气,冲外面指了一通。他老婆过来跟大宝说,眼下正收谷子呢,二宝快累坏了,你爹让你去帮帮他。大宝应了一声,就去了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