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居县城南关,从白羽路往多尔玛大门走,拐弯的地方,一年到头都停着一辆卖青瓜、梨、枣之类的三轮车,摊主是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偶尔攀谈得知,他姓胡。
老胡已头发花白,眼角皱纹明显,常见他守在三轮车旁,坐在自带的小木凳上,眼巴巴地望着潮水般的人流。不像有些摆小摊的爱吆喝,他只是不声不响地干等顾客,没多余话。
那天我又经过这儿,只见一位珠光宝气的女人到了摊前,将一塑料袋桃子“咚”地扔到电子秤上,厉声问老胡:“刚才我买了几斤?”
“刚才?一个多钟头了吧。八斤三两,算成八斤,只收你二十块钱……”
“你再称称到底几斤!”
老胡皱起眉毛,蹲下,将那袋桃放正,仔细看看电子秤说:“现在七斤半,咋会少八两?”
“我咋知道?你称的你卖的你心里清楚。”
老胡耷拉下眼皮,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把塑料袋打活结的地方拨拉拨拉看看,抬头问:“你回去解袋子没有?”
女人马上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凡是我卖的东西,收口处都打的活结,今儿也照样,现在咋成了死结?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你把桃子拿回去后解开过……”
“啥意思?”女人的脸马上红涨起来,手指老胡的鼻子叫道,“你是说我偷拿你桃子了?”
旁边已围过来五六个看热闹的。老胡仍铁着脸,声音不紧不慢:“这样吧,我这里没有安摄像头,你回去后解袋没解袋我也没亲眼看见,都口说无凭。我有个办法,咱俩都当众赌个咒。”
“赌啥咒?”
老胡一字一板:“我如果对你、对所有人短斤少两了,我走到马路上被车撞死。好啦,该你赌啦。”
女人怔了怔,马上吼道:“说叫车撞死就当真被撞死了?你这是迷信。你这是掩盖你卖东西不给够秤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轻微笑声,老胡这招真灵,明摆着女人一下子心虚了。这当口,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人挤进来,横到他俩中间,冲老胡厉声道:“别胡说八道污蔑人,我最了解我妈,她绝对不会干这种低级事儿,肯定是你……”
他继续冲老胡发威:“你少给了就得补上。”然后闪电般地伸手往老胡的小摊抓桃,老胡也闪电般地上前摁住他的手。眼看要动武,我正想上前帮老胡,却见老胡的手松了,不声不响地呆看着戴墨镜的抓了俩桃,又提上那一塑料袋桃子,扶着女人急急走了。
人们纷纷议论,埋怨老胡不该突然变软。老胡仍一声不吭地发呆。
人散尽后老胡才告诉我:当戴墨镜的中年人要抓桃争夺时,悄悄地迅速将老胡手掌轻轻掐一下,顺势将一小卷纸塞他手里,又冲他使个眼色。这一切全在瞬间发生,别人毫无察觉。他一时不知那一小卷纸是啥,但从对方的眼色中感觉到求饶的意思,便不再争夺了。
这会儿他把那一小卷纸展开,咦!原来是十块钱。
老胡低声嘟囔:“这女人养个这样好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