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不停地刮着,卷起的沙砾弹在窗玻璃上乒乓直响,一下紧似一下。窗下窝里蜷缩着的狗突然狂叫起来。村支书于杨怎么也睡不安稳,小心翼翼地起来,披衣下地,蹑手蹑脚蹭到窗前,向窗外仔细张望。
昨晚发生的一幕又重演了:一个比夜色更黑的人影闪到窗下,将袖管里取出的一条白纸样的东西用一块黑砖头压住,一个急转身,扬长而去……
于杨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上紧张地颤动了一下,昨天纸条上的内容又浮上眼前:“于支书,去年腊月处理那几台旧变压器所得的一万五千元钱哪去了?请你务必于三天内将该笔款项返还给农户!”
于杨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也猜不透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自己做的事原本神不知鬼不觉,为啥会走漏风声?他将那几台旧变压器拉到县城卖掉,整个过程没有假手于人,也没碰见什么人,更没跟人说过,卖的钱都用在儿子娶亲的彩礼上。
这事要是传出去,捅到乡里,别说村支书当不下去,一辈子攒的那点声誉也丢光了。
透过窗户,于杨向西厢儿子的新房望了望,没见动静,知道儿子和儿媳一定还沉浸在洞房花烛的喜悦里。他心神稍定,又开始暗自思忖,越想越怕,要是让儿子、儿媳知道他们结婚用的钱是从村民那里贪污得来的,我这当爹的老脸可往哪放。
这第二张纸条上又写了什么呢?于杨找来钳子,轻轻撬开窗户上挡风寒的塑料布,小心翼翼抽掉插子,推开窗户,将砖头下压着的纸条迅速抓在手上,然后马上合紧窗户,插好,生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会从窗缝间挤进来。然后,他走到屋角找出打火机。在如豆的光里,一行触目惊心的字敲击着他的心:“明天是第二天,要是还不见你把钱退给农户,就别怪我把这件事向全村公开,后果你自己清楚!”
于杨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攥着纸条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将纸条展平,点着打火机,看着纸条慢慢燃成灰烬。
发了会儿呆,他躺回床上,盖好被子,怎奈睡意已经消失无踪,只觉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闷得喘不过气,索性披衣坐起,点支烟,继续胡思乱想。
第二天一早,东方刚见鱼肚白,于杨已经梳洗完毕,穿衣出门,将自己藏了多年预备办后事的钱拿出来,挨家挨户分发。
傍晚,忙了一整天的于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老伴刚把晚饭做好,让他叫儿子、儿媳到堂屋吃饭。于杨走到西厢那边,刚要张口叫,隔着紧闭的屋门,里面的人声让他不禁竖起了耳朵……
儿子:“咱爹把那一万五都还回去了。”
儿媳:“事情终于过去了,我心里也踏实多了。还是你的主意好啊!”
儿子:“我思前想后,要是咱们直接跟爹说,他脸上肯定挂不住啊,只能偷偷提醒他。”
儿媳:“多亏你发现这事,要是让爹为了咱俩结婚的体面犯下大错,将来水落石出,全家的体面都没了。”
一时间,于杨心里五味杂陈,满脸通红,眼眶湿润,却又忍不住嘴角带笑,小声嘟囔道:“臭小子,敢算计你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