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名的“后母戊鼎”和“四羊方尊”都是商代的青铜器,它们在青铜器中非常有代表性,后母戊鼎最大,四羊方尊最为精美。
后母戊鼎高1.3米,口长1.1米,口宽0.79米。你现在可以大致比画一下,后母戊鼎比单人书桌还要大很多。
“鼎”,原本是一种锅,里面装食物,下面放柴火加热。
可如果食物太大,切割后烹饪不就可以了吗,干吗需要那么大的锅呢?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制造这种超大型的青铜器非常困难。因为青铜汁在灌入模具的时候会快速冷却,如果青铜器太大,后面的青铜汁还没有灌完,前面的青铜已经冷却了。这样,做好的青铜器会有裂纹,容易断裂。商周人采取了一些高超的技术手段,才制成了没有裂纹的大型青铜鼎。至于是什么技术,到现在人们还没有完全破解。
总之,古人花费了大量的成本,克服了难以想象的技术困难,造了那么一口“大锅”,总不会是为了做饭省事吧?
当然不是,后母戊鼎是商代进行祭祀仪式时用的礼器。在祭祀仪式中,需要给先祖的神灵献祭食物。献祭食物需要炊具,久而久之,原本是炊具的鼎就变成仪式的一部分。后母戊鼎就是专门为祭祀制作的,已经没有烹饪的功能了。
中国古人把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在制作成本很高的礼器上。有这个必要吗?
以前,我们讲的都是物质层面的东西——我们讲能量、讲物资、讲暴力、讲奴隶主对奴隶的压迫是靠鲜血和枷锁。现在,我们来讲一讲精神层面的东西。
如果没有精神生活社会只能纯粹靠暴力。奴隶社会就是这样:奴隶主不和奴隶讲什么道理,只用鞭子和刑具来控制奴隶。这么做的坏处是:需要太多的看守,因为奴隶的劳动积极性很差,会逃跑和反抗。一言以蔽之,就是监管成本太高。
采用精神手段,可以大大减少国家的管理成本。
最简单的例子是祭祀。
世界上的几大文明古国都很看重祭祀。统治者以神灵的名义告诉大众:只要听从统治者的命令,服从社会规范,就可以获得神灵的庇佑,否则就会受到惩罚。假如大众相信这番话,那么统治者就可以省掉大量的管理成本,统治效率就会大大提高。
这就是为什么商代的统治者要不惜血本铸造后母戊鼎。祭祀仪式的规模越庞大、用具越精美,它对大众产生的精神影响就越强。
大型的鼎耗资巨大,只有国家才有能力铸造,久而久之,大鼎本身也成了王权的象征。在周朝,对鼎的使用有严格的规定。只有天子才能用九鼎,代表天下九州。其他诸侯、大夫按照相应的级别,只能用七鼎、五鼎、三鼎等等。直到今天,“九鼎”这个词还用来指代王权。
春秋时期,有一次周王派使者去见楚王。楚王看似闲聊地问使者:“周王的鼎有多大多重?”使者一听这话,就对楚王说:“周王鼎的轻重,不是你能随便问的!”
使者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呢?因为鼎是王权的象征。楚王问鼎的大小,就相当于在问:“皇帝的龙袍是什么布料做的?皇冠戴上去舒不舒服?”表示他有不臣之心,是一种挑衅的行为。
因此有了“问鼎中原”这个成语,表示有夺取天下的念头。另外还有个词叫“定鼎中原”,意思是已经征服天下,建立王权了。
鼎是国之重器,我们再多说两句。
如果你看到周代的鼎,会发现它和商代的后母戊鼎有明显的区别。商代的鼎造型非常硬朗,多用直角。上面的花纹是一些张牙舞爪、露出狰狞面目的怪兽。
周代的鼎不同,改直角为圆角,鼎口是圆的,肚子也是圆形的。上面的装饰很少再有狰狞的怪兽,而以柔和的曲线代之。
简单地说,周代的鼎,造型少了很多戾气,更偏向圆润儒雅。
表面上看,这只是审美上的变化,实际上,这更是国体的变化。
前面说过,鼎其实是王室用精神手段管理臣子和国民的工具。商鼎刻满了狰狞的怪兽,这一思路和原始部落用怪兽的形象装饰盾牌、面具如出一辙——用恐怖的形象恐吓对手。这是控制臣民最直接的思路。
商王朝用这招没什么问题,但是周朝就不能这么做了。周王室把天下分封给自己的亲戚,对自己的亲戚怎么能靠恐吓管理呢?
亲戚们一同生活,互相帮助,靠的当然不是暴力和恐吓,而是血缘和感情。周王室也是一样,希望靠王室的血缘和感情来维系统治。
但是,光靠血缘和感情还是有缺点。在分封制下,诸侯的产业可以继承。第一代诸侯和王室之间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大家感情还不错,可年代越淡泊。到那时,王权不就岌岌可危了吗?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周王朝逐渐发展出了一套先进的制度,叫作“礼制”。
“礼制”,简单地说就是一套人和人之间相处的规矩。比如,大臣见了皇帝要三叩九拜,儿子见了爹要恭敬行礼,逢年过节全家都要祭天祭祖,这些都属于“礼制”。
以我们现代人的观点看,“礼制”似乎既烦琐又迂腐。大臣上朝有事儿就直接说呗,你每次都三叩九拜,山呼万岁,搞那么多形式主义有什么意义呢?
有意义。
“礼制”的本质,是通过道德的手段来制定一种秩序,这是一种更高效的统治手段。
古代社会比今天封闭得多,大部分人一辈子都生活在自己的村庄,既听不到外界的消息,也没有能力长途旅行。在这个封闭的小社区,每个人做过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假如你违反了公共道德,那你就彻底地抬不起头了,甚至还会受到肉体上的惩罚。
西周的“礼制”,就是要用官方指定的道德规则去统治群臣和百姓。
具体的办法,是各种看似无用的“礼仪”。如儿子见爹要磕头,弟子见老师要磕头,大臣见皇帝要磕头。这些看似无用的规矩慢慢构成了“儿子要听爹的话”“弟子要听老师的话”“大臣要听皇帝的话”等道德规范,整个社会规范就建立起来了。道德规范一旦建立,政府不需要雇佣大量的人手,就可以维持社会秩序,减少人们互相乱打乱杀的混乱情况。在西周时,“礼制”系统还很粗糙,主要在贵族之间执行,平民还不大懂得这一套。后来,“礼制”被儒家发扬光大,在全国普及,成为统治者统治国家的最重要的手段。
鼎作为礼器,看似毫无用处,却能成为“国之重器”的原因也在于此。以鼎为最高代表的“礼制”,是西周统治中国的一大法宝。
(摘自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哇,历史原来可以这样学》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