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春雷炸响,天气乍变,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个不停。黄昏时,便可看到胡一胡撑把雨伞,护着妻子沈丽回来了。巷口的路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一把伞难遮两个人的风雨,胡一胡宁可让自己被淋得肩头透湿,也尽量不让沈丽被淋着。沈丽嘤咛一声,还是一人打一把好,省得你老被雨淋。胡一胡不允,要的是这份情调,心里也就潮湿了一片。
天气晴好时,胡一胡会拎把胡琴,领着沈丽出来,到屋外仰望星空,或是来上一段。胡一胡拉琴,沈丽唱,“海岛冰轮初转腾,奴似嫦娥离月宫……”字正腔圆,有板有眼,挺好听的。
两人都是艺校的老师,一个教声乐,一个教器乐,当初就是在这一唱一拉中被拉到一块儿的。沈丽长得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丽,校内校外追她的人很多。有时明明看到沈丽与别人手牵上手了,琴声响起,荡漾过来,揪住沈丽的裤脚,一个趔趄,又被拽了回来。胡老师的琴声太迷人了,号称胡一胡。众多的追求者,只好望而却步。
院子里经常可见一大群孩子围着胡一胡,听他讲故事。戏里戏外有多少故事,胡一胡肚子里就有多少。沈丽不讲故事,也不做家务,只忙着收拾自己,化妆、美容。家里的粗细活儿胡一胡不让她做,都是自己做,把个沈丽服侍得跟祖宗菩萨样熨贴。
人都说沈丽命好,找到胡一胡这样的老公,前世修来的福。留下一半话压在舌根下不说,女人总是要开怀的,成天打扮得跟小姑娘一样,干吗呢?
沈丽一直没生小孩。刚结婚那两年,两人并不着急,心想该有的时候自然会有。只是偶尔去婆婆家时,婆婆老盯着她肚子看,看得她心里发憷,下次再不敢去。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婆婆就这一根独苗苗,光开花,不结果,那是哑花,能不着急?
两人这才去看医生,看看到底谁有问题。医院检查,两人身体都没问题,怪就怪在随后这么多年也始终没怀上,求医问药不知想了多少办法。
过去也有过这样的怪事,两人分别重组家庭后,又都有了。眼瞅着别人家生了一胎生二胎,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沈丽决定向胡一胡摊牌。沈丽说,咱俩不合,离了吧。胡一胡不允,信心十足地说,别急呀,只要咱身体没问题,总会怀上的。沈丽反驳道,别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没怀上,还能怀上?胡一胡便说,硬是怀不上,过两人世界也挺好的。听到这话,沈丽伏在胡一胡身上抽抽噎噎哭了一晚。
没孩子的日子实在是太冷清了,回到家,两个人木脸对木脸,掉根针到地上,都能听见响声。双方的父母、亲戚朋友都劝他俩去领养一个。沈丽说,不是亲生的未必带得亲。女人就是想得多。况且如今的孩子宝贝疙瘩样金贵,谁会让你来领养呢?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一天,吃过晚饭,沈丽突然对胡一胡说,她在美容院认识个叫桂花的女人,外省来的,就租住在他们家旁边那条巷子里。前一阵子刚生了孩子,男友见是个女孩,扔下她和女儿玩起了失踪。桂花说,想把女儿送给个好点的人家,离开这块伤心之地,再不回来。
胡一胡没答话。见他并不上心,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沈丽接着又说,孩子刚满月,我去看过,白白胖胖,挺健康的。我把孩子领回来了,你不会不喜欢吧?胡一胡这才回答说,我有什么不喜欢的呢。
孩子抱来的这天,也是桂花告别时。桂花抱着孩子亲了又亲,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沈丽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孩子好好哺育成人。她拿出张银行卡,塞到桂花手上说,回去开个店,好好过日子。有空了,过来看孩子。桂花说,沈老师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卖孩子。沈丽握住她的手说,别想多了,只是我们点心意。胡一胡也说,收下,收下吧。桂花这才揣了起来。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再不走,就要误点了,桂花已买好回家的车票。外面下起了雨,得送送她。胡一胡站了起来,沈丽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留在家里照看孩子,她去送。
把桂花送上车,沈丽长吁口气。桂花说的话,她并不全信。那天她帮学生纠正发音部位,回来的晚,远远看见胡一胡从那条巷子里出来。他去那干什么呢?沈丽始终没弄清楚。
不管怎样,她终于给了这个家一个孩子。沈丽泪流满面。
沈丽不知道,其实胡一胡早就想领养个孩子了,人是带亲的。但他不好先说出口,担心沈丽受刺激,得让她过了这道坎,自己提出来才好。那晚他去桂花那,就是让桂花去找沈丽,让沈丽作主。
孩子闹得厉害,怎么哄也不睡,奇了怪了,只有在胡一胡的琴声里方能安然入睡。